老太爺雖然因為孫子孫女的死,有些消沉,但多年主事,行事風格還是務實的。
傳話人來的時候,甚至直接就提醒裴夏幾人帶上行李,如果順利的話,他們今天就可以出航了。
裴夏和韓幼稚對視了一眼。
三家可能對于退去巡海神一事,看來真的很有信心。
也罷,反正三人行李本來就不多,稍加準備,就跟著何家的下人離開了客房。
結果他們居然一路就被直接帶到了港口。
今天港口非常熱鬧,聽說三大姓要出手退去巡海神,紛紛都來看熱鬧,里外十幾層,圍的水泄不通。
就是有何家的身份開路,也費了不少勁才擠到里面。
最內部的碼頭邊上,三大姓的修行者們圍出了一片空地,其中擺著三張椅子,何老太爺何崇光,還有那天在何家露過面的鄧程萬,都坐在椅子上。
最邊上那個,則坐著一位短須的棕袍中年人,看他面相,和那日所見的曹恒有幾分相似。
裴夏看了一眼碼頭邊上擺著的香案,水果、牲畜、糕面,這應該是做完了某種習俗祭祀。
稍遠的地方,三條大船上,正有許多精壯的船手在上下忙碌。
裴夏走到何崇光身旁,小聲喚道:“老太爺。”
何崇光轉過頭瞥向裴夏,再望向韓幼稚,微微點頭見禮。
正巧碼頭邊,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走過來,朝著何崇光喊了一聲“爺爺”。
何崇光順著介紹道:“這是永兒,何家自我之下,最后一個獨苗了。”
何永看著是個木訥的水上漢子,望了裴夏和韓幼稚一眼,神態倒是恭敬,只是抿著唇瓣,說不出什么客套的話來。
裴夏很懂事地喊了一聲“何大哥”,然后才問道:“前面這三艘船是?”
何崇光嘆了口氣:“曹家提議,要以退去巡海神為比試,各自派出一名年輕子弟,誰家能成功,往后五年,主事權便歸誰。”
裴夏皺起眉頭:“他們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何家鄧家本來也沒有這手段,他們干脆就讓兩家交出五年主事權,然后自己去退了巡海神就是。
老太爺搖頭:“除了收攏民心民望,剩下的……無非是臉面罷了。”
裴夏抬頭看向曹家前方那艘大船,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甲板上指點呵斥,正是那天在何家大放厥詞的曹恒。
再看看何崇光身前的何永,他立馬明白過來。
曹家手握法器,這游戲怎么玩就是他們說了算,不僅實質的利益要拿,名聲名望要攫取,就連曹恒當初輸給何琛丟的臉面,曹家也要全數撿起來。
老太爺一把年紀了,還要被人這樣蹬鼻子上臉。
但為了何家,也是為了整個鰲城,這口氣他也非得受著。
眼下便只能苦笑:“也罷,到時候出海,靠近巡海神,就讓永兒把船靠在外圍就是了。”
裴夏的手在袖子里捻了捻,望向何永和他的船,想到這些天何家的禮待,終于還是開口說道:“要不,就讓我們和何大哥同行吧,畢竟,我聽說就是打小在海邊長大的一輩子也未必能見一回巡海神,我們也想長長見識。”
這理由是沒什么問題。
江湖上不經常傳,哪家的天識老祖露面了要去一瞻風采,那這巡海神,可比天識境的人類武夫還要罕見得多啊。
何崇光也是濁目微亮。
這些天在何家留住,家中長老也早都看出,韓幼稚的“開府境”修為做不得假,是實打實的高人。
何永作為何家年輕一代的獨苗,這次參加這種無意義的比試本就是迫不得已,為了防止意外,何崇光已經安排了家族中唯一一位開府境的太上長老同行,若是能再有韓幼稚相助,他老人家這顆心也算是放下了。
“好,好,自然是好!”
何崇光連忙點頭,同時還表示:“此行便就勞煩二位看護著我家永兒些,返航之時,何家必有酬謝!”
謝不謝的是次要。
主要裴夏打心眼里覺得曹家這珍品法器不靠譜,他畢竟也受了何家不少禮遇,總不能眼看著老何家斷了根。
陸梨趴在裴夏頭上,聽他們三句兩句的,隨即面露驚喜地看向裴夏:“我們也要坐船去看大魚嗎?”
裴夏不應,只是提著行李往何家的大船走去,一邊走一邊唱:“苦澀的沙~”
韓幼稚這師徒倆的精神狀況已經見怪不怪了,只能干笑兩聲,追了過去。
一直到進了船艙,她還在跟裴夏小聲逼逼:“沒必要吧?”
她意思是,完全沒有必要在任何層面上和巡海神這種天地孕育的怪物接觸,你就等著三大姓去忙活就是了,成了咱們該出發出發,不成,咱們該繞路繞路。
裴夏讓她放寬心:“何家本來也沒有摻和的意思,估計到時候就在外圍遠遠瞟一眼,也挺好的,我也沒見過巡海神呢,看看。”
三大姓最得力的船手們,正在往船上搬物資,這次雖然不是遠航,但對手非同小可,誰也不敢懈怠。
裴夏幾人沒有給何永添麻煩,就在船艙里找了個空地坐著休息。
一直等到一聲號響,三條大船一齊揚帆駛出港口,甲板上才傳來何永的聲音。
“幾位!”他喊,“也出來吹吹海風吧!”
與何琛不同,何永與其說是世家子,更像是個平民出身的老練水手,此前在碼頭上看著還挺悶,這會兒船一開,他反而看起來開朗許多。
他先是向裴夏抱拳,才又鄭重地向韓幼稚行過一禮:“這次,還要仰賴前輩照顧。”
韓幼稚剛之前還在說不要多管閑事呢,這下看到何永這么懂禮數,只能尷尬地應一聲:“小事。”
海風吹過甲板,抬起頭能從側面看到蔚藍壯闊的海水連接天穹,今日天晴,海面波光粼粼,像是浮動著金沙。
陸梨和韓幼稚都很少能看到這樣的景象,各自長舒一口氣,感覺心胸都好像開闊了不少。
裴夏解下自己的酒葫蘆,斜靠在欄桿上,一邊喝酒,一邊問何永:“巡海神停的地方遠不遠?”
何永搖搖頭:“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什么意思?”
“不近,是因為按她的落位,應在東州海兩岸中心。”
“不遠,是因為她大,我估計開不出多久,就能看到她的身軀了。”
韓幼稚正迎著海風整理鬢發,聽到何永的話,順口問道:“有多大?”
何永先是搖頭:“具體多大,我們也不清楚,畢竟沒幾個人見過她水下的真容,只說海面上我們能看到的……”
他頓了頓,說出了一個讓韓幼稚目瞪口呆的數字:“長者三百里,寬者一百四十里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