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以裴夏的眼光,都不得不承認(rèn),靈笑劍宗的立身根本,這據(jù)說傳承自古劍舞的舞步身法,的確精妙異常。
起劍,剖開觸手,同時身體側(cè)過,柔若無骨。
王粟身法向前,波瀾不驚地壓出一個一字馬,然后繃直了腳尖,飄然而起。
猿臂舒展,腰身扭動,他宛如穿花蝴蝶,輕盈地避過了所有襲來的攻勢,靠近到了李檀身邊。
“張腿!”王粟厲喝一聲。
李檀當(dāng)即竭盡全力將被觸手捆綁起來的雙腳張開些許。
玉華劍光一閃而過,將那觸手當(dāng)即割斷。
黑暗中依舊沒有傳出任何痛苦嘶吼,但觸手從李檀身上抽離時卻扭動的異常劇烈,顯然也感覺到了痛苦。
王粟一把攥住李檀光潔的腳踝,用力往下一拉,同時手里長劍從她的挺翹飽滿中劃過。
劍鋒尺度拿捏得當(dāng),只在李檀胸前的外衣上劃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
纏繞住上半身的觸手立刻也扭動著退去了。
脖頸一松,李檀終于大口喘息起來。
王粟抓緊把她向裴夏幾人推去,同時喊道:“這畜生縮回到里面去了,黑的厲害!”
是很黑,之前的洞穴雖然幽深,但靈光照亮,都還可以視物。
可更往前的地方,卻好像是某種凝固起來的黑暗,哪怕王粟此刻正揮舞著劍身上的玉色光華,卻還是照不亮。
之前還略有猶豫的王粟,此刻已經(jīng)入戰(zhàn),反而果決異常。
他一邊和連綿不絕的觸手交戰(zhàn),一邊喊道:“事已至此,不可退卻,焦梁許月速速上前,今天我靈笑劍宗,就斬了這妖魔!”
兩名弟子齊喝一聲,同時拔出長劍,朝著前方挺去。
也許是大部分的觸手都被王粟抵擋的緣故,焦梁許月憑借身法,很快穿過了阻隔,靠近到深處那片黑暗之旁。
焦梁凝眉細(xì)看。
那是一片黑暗中,忽然蕩漾開淡淡的漣漪,因?yàn)橛辛藢訉拥牟y,而開始折射起前方交戰(zhàn)的靈力光芒。
這是……水?
許月急促地回頭喊道:“師父,是水,這里果然連通著水道!”
那這么說,這些觸手之后的妖獸元兇,是一頭水生妖物?
之前大家猜測可能是一頭體形龐大的巨鼉。
但現(xiàn)在看這么多的觸手,更像是某種水生的軟體動物。
等等……如果對方是水生妖獸,那焦梁許月現(xiàn)在站在水邊……
王粟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疾呼:“架起罡氣!”
兩個弟子都年輕,經(jīng)驗(yàn)尚且,沒能意識到危險靠近。
但好在還算聽話,在王粟張口的瞬間,他們身上罡氣浮現(xiàn)。
緊隨其后,那黑暗之中一個粗壯的身影破水而出,一張血盆巨口朝著兩人就壓了下來。
罡氣激發(fā),一聲急促的金鐵碰撞后,很快響起了吱呀的破裂聲。
自己的弟子有多少斤兩,王粟最清楚,當(dāng)他聽到那破裂聲的時候就知道,焦梁許月的修為,并不足以抵擋這妖獸本體的巨口。
他奮力擰身,想要去救自己徒弟。
可周遭的十余道觸手卻更加迅猛地朝他進(jìn)攻過來。
終于一個分神,一道觸手從他后背上抽打而過,撕開衣物,同時把毒刺扎了他的身體。
盡管王粟很快就擰身將其斬?cái)啵啥舅厝塍w,已經(jīng)開始影響他的靈力流轉(zhuǎn)。
眼看著焦梁許月抵擋不住,王粟目眥欲裂。
忽一道劍風(fēng)竟然從那怪物的身后席卷而來!
一個身披殘破甲胄的身影踏過這怪物粗壯的身軀,從他的頭頂一落而下。
手中長劍上震蕩著雄渾的靈力與隱約轟響的金鼓聲,在妖獸的身軀上劃開一道長長的破口!
那怪物爆發(fā)出劇烈的嘶吼,腥臭的口氣瞬間充斥在整個洞穴中。
好在,因?yàn)檫@一擊,它終于扭動身體,焦梁許月奮力馭使罡氣,抽身而出。
那身披殘甲的人影落在地上,甩了一下劍上的血,仰起臉,露出那張劍眉星目的俊挺面容。
謝還沒有死。
他身上確實(shí)有很多傷,衣甲也破的差不多了,此前似乎是和這怪物一同潛進(jìn)了水中,身上和頭發(fā)都濕漉漉的,混成一片模糊的血污。
謝還“呸”一聲,吐出口中血水。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裴夏幾人一眼,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個怪物身上。
到此時,這玩意兒才終于現(xiàn)出真身。
和所有人預(yù)想的都不一樣,它既不是身軀龐大的巨鼉,也不是口器猙獰的章魚之類。
它有著滿是黏液的、圓柱狀的白色肉軀,應(yīng)該是頭的頂端沒有眼睛也沒有其他任何器官,只有一張嘴。
那是一個橢圓形的巨大口器,組成了它的整個頭部。
這居然是一條巨大的蠕蟲妖獸!
那這些觸手是……
“是它的幼蟲,我也是沉到水下之后才發(fā)現(xiàn)的。”
謝還說話的時候,眼睛仍然在盯著自己的對手。
肉蟲再次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它似乎是認(rèn)出了面前這個敵人,那是它上一次捕獵時未能消滅的對手。
它收回了所有的幼蟲觸手,然后張開口器,朝著謝還砸了過去。
一旁終于脫戰(zhàn)的王粟,下意識想要去幫助這個翎國斥候。
可體內(nèi)的毒素已經(jīng)開始發(fā)力,他催動靈力的速度已經(jīng)越來越慢,根本沒法幫上忙。
謝還也從沒想過要人幫忙。
迎著鋪面而來的腥風(fēng),他腦海中回響著父親的教誨:當(dāng)你全神貫注的時候,死亡就追不上你。
巨口來臨,謝還長劍挺起,制式的翎**劍上回蕩著精純的靈力,他用這把劍卡在了這妖獸口器的兩顆尖牙中間,借此保持了身體的平衡。
然后,他高高舉起拳頭,“鐺”一聲脆響,罡氣浮現(xiàn)。
謝還拼盡全力,一拳錘下,竟從那妖獸口中,生是砸斷了兩顆牙齒!
妖獸發(fā)出痛苦的慘叫,扭動起身軀,巨力將謝還甩到了一旁的墻壁上。
撞擊再次讓謝還吐出一口血。
但他沒有在意,強(qiáng)忍著身體里的傷勢,他用劍撐著,緩緩站起了身。
張口吐出的喘息里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但謝還仍然全神貫注在自己的對手身上。
巨蟲似乎靈智不低,它又一次在謝還手上吃虧后,明顯感覺到這個對手不是蠻力撕咬能拿下的。
于是它再一次催動身上的幼蟲,數(shù)十道細(xì)長的觸手朝著謝還疾射而來!
專注、專注、專注!
謝還不停地告訴自己。
可也許是前面吃的虧太多了,傷勢漸重,加上他又沒有王粟那樣精妙的舞步身法。
在逼仄的洞穴中,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施展不開。
直到一條觸手從他的腰腹處劃過,毒刺扎入體內(nèi)!
他的境界畢竟不如李檀和王粟,毒素的效果非常劇烈,他幾乎當(dāng)場就要是去體內(nèi)靈力的控制。
又一條觸手抽打在他的手腕上。
靈力衰竭,以及越來越重的傷勢,讓他終于手上一松,長劍脫手。
完了。
謝還瞪大了眼睛,媽的,謝卒你不是說,死亡追不上我嗎?
隨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開始人生走馬燈了。
他好像隱約看見自己父親那張干瘦的臉,用最理所當(dāng)然地表情說著:“就是沒追上我,我才這么跟你說啊?!?/p>
緊跟著下一秒,父親的面龐一陣模糊。
回憶消散,真正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那張帶著黑眼圈的清瘦的臉。
裴夏接住了他落下的劍。
然后咧嘴朝他笑了笑:“我都忘了,你也是‘謝家的三少爺’來著。”
說完,他輕輕把謝還護(hù)在身后,留給三少爺一個身形單薄的背影。
以及輕描淡寫地那一句:“謝還……”
“……學(xu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