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聒噪的盛夏午后,八歲的顧妍趴在斑駁的木桌上,鼻尖幾乎要貼上那本邊角卷起的《少年文藝》。
陽光穿過老槐樹的枝葉,在雜志扉頁投下細碎的光斑,而她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封底右下角那則小小的筆友征集啟事上。
啟事旁畫著一只銜著信封的白鴿,墨色線條勾勒出的翅膀,仿佛隨時都會沖破紙面,帶著她的思緒飛向遠方。
“××中學初二(3)班蘇嶼”,她用鉛筆輕輕描摹著那串地址,鉛筆芯在
“嶼”字的最后一筆微微停頓——那是座被海水環繞的島嶼,會是什么模樣呢?
她咬著筆頭,腮幫子鼓成可愛的小包子,窗外老冰棍的叫賣聲、鄰居家收音機里咿呀的戲曲,都化作了她筆下跳躍的文字。
“蘇嶼哥哥:你好!今天美術課上,我用蠟筆把天空涂成了紫色,老師說我畫得像夢境!同桌小明偷吃辣條被王老師抓包,他耳朵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全班都在憋笑……”信紙被寫得滿滿當當,連頁眉頁腳都擠著歪歪扭扭的簡筆畫:戴著紅領巾的小人、飄著香氣的辣條包裝袋,還有那片夢幻的紫色天空。
她把信紙折成小巧的方塊,塞進貼滿小熊貼紙的信封,踮著腳尖投進巷口那綠漆斑駁的郵筒,聽著信件墜落的
“咚”聲,仿佛種下了一顆神秘的種子。日子在等待中緩緩流淌。顧妍每天放學的第一件事,就是蹦跳著沖向弄堂口的信箱。
春去秋來,她寄出的信件如同石沉大海,可抽屜里的信紙卻越積越厚,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都變成了畫滿彩虹的信封,安靜地躺在鐵盒里。
直到某個飄著桂花香的清晨,當她第37次打開信箱時,一抹雪白的邊角突然闖入眼簾。
那是一張素凈的明信片,背面印著雄偉的**城樓。
“好好學習”四個字力透紙背,字跡帶著超越年齡的沉穩。顧妍把卡片貼在胸口,感受著紙張傳遞的溫度,圍著院子里的石榴樹轉了一圈又一圈。
蟬鳴聲突然變得悅耳,秋風拂過她泛紅的臉頰,連曬在竹竿上的校服,都仿佛在為這份喜悅而輕輕搖晃。
從那以后,往來的信件成了兩個世界的橋梁。蘇嶼的回信總是簡潔而溫暖,偶爾會附上一張當地的風景照,或是幾行工整的數學解題步驟。
而顧妍的信,則像一本鮮活的日記,記錄著江南水鄉的煙雨、外婆做的桂花糕,還有她悄悄養在鉛筆盒里的蠶寶寶。
信紙的香氣從清新的墨味,漸漸染上了江南特有的茉莉香片氣息,如同他們之間悄然生長的情誼,溫柔而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