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在推杯換盞鬧的氛圍中持續了三個多小時。
南舟在經歷了最初幾輪白酒的猛烈沖擊后,身體里某種麻木的機制似乎被激活了,儼然酒場高手。
她再一次離席,想去衛生間用冷水讓自己清醒一點。走廊的光線比包間昏暗,地毯吸收了腳步聲,營造出一種不真實的靜謐。她扶著墻,慢慢往前走。
“南舟。”
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驚愕和……一絲壓抑的怒氣。
南舟脊背一僵,緩緩回過頭。走廊拐角處,陸信站在那里,穿著西褲和T恤,眉宇間帶著疲憊的痕跡。他看著她,眉頭緊鎖。
“你怎么在這兒?”南舟下意識地問,聲音因酒精而有些沙啞。她意識到不對,京南距離市區很遠,他不太可能“剛好”出現在這里。
“我怎么在這兒?”陸信幾步跨到她面前,距離近的她能聞到他身上干凈的皂角香,與她滿身的酒氣形成鮮明對比。“白露給我發了信息,說看你在這邊為了個項目喝得不成樣子。我不放心,開了快兩個小時車才趕過來!”
南舟的心一沉。
又是白露!果然是她在背后搞鬼!故意把陸信引來,無非是想讓她在前任面前丟臉難堪。這女人為了惡心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怒火混著酒意往上涌,南舟可不想被人假惺惺關懷的局面。她強撐著站直身體,偏過頭:“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值得最合格的前任是什么嗎?就是別再打擾,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來。”
“你過得好好的,我不會管。”陸信的聲音拔高了些,帶著一股無名火,帶著對你好還不領情的滯悶,“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從前滴酒不沾的人,現在為了骯臟的交易,把自己灌成這樣?值得嗎?你還是我認識的南舟嗎?”
“骯臟?”這兩個字刺激著南舟的神經,她眼眶發紅,眼尾也紅了,“還有什么比渣男劈腿更骯臟的?你有什么資格評判別人?陸建筑師,我們早就沒關系了。請你,不要再多管閑事。”
“南舟,我不是管閑事!我是……”陸信語塞,那份過了界的關心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我是怕你上當受騙!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呵,”南舟輕笑一聲,酒精讓她比平時更尖銳,“有的賣說明還有價值。你呢?陸大建筑師,你除了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責我,還會做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聲音插了進來:“喲,這是怎么了?南舟,遇到麻煩了?”
易啟航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臂上搭著他的外套,臉上依舊帶著酒后的紅暈,但眼神銳利,在陸信這個陌生的、氣勢不善的男人身上掃了一圈,然后自然地站到了南舟身側,形成一個隱約的維護姿態。
陸信看向易啟航,易啟航看向陸信。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鋒,無聲地碰撞出火藥味。
“我是南舟的朋友。”陸信率先開口,語氣生硬,“看她不太舒服,準備送她回去。”
“不勞費心。”易啟航笑得云淡風輕,語氣卻不容置疑,“我和南舟是一起來的,會送她回去。”
陸信下頜線繃緊,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尷尬,立場全無。繼而轉身大步離開,背影僵硬而落寞。
易啟航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挑了挑眉,看向南舟,語氣帶著點玩味:“前男友?開車兩個小時過來,還挺關心你。”
南舟搖搖頭,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早就翻篇了,沒事我們走吧。”
“車在樓下,代駕到了。”
坐進易啟航那輛新能源車的后座,南舟幾乎癱軟在座椅里。窗外的路燈飛速后退,模糊成一片光帶。
短暫的沉默后,易啟航開口:“剛才飯桌上錢總的話,你聽到了。機會是給你爭取到了,但具體的操作,需要和你確定一下。”
南舟強打起精神,“嗯,你說。”
“像久泰地產這種體量的公司,財務管理非常嚴格,絕不可能直接給個人打款簽合同。”易啟航的語氣公事公辦,“所以,得走曲線救國的路子。”
“我的傳媒工作室,是有正規資質的。所以項目可以掛靠在工作室下面。用傳媒公司名義去和久泰簽一份‘顧問咨詢合同’。”
南舟靜靜聽著,酒精讓她的思維比平時慢半拍,但基本的邏輯還在。
“合同金額不會太大,大概就五萬左右,名義是‘久泰京南住宅項目產品力提升及樣板間概念策劃顧問服務’。”易啟航熟練地拋出解決方案,“如果有幸比下來,這筆錢久泰打到傳媒公司賬上。扣除需要上繳的稅費,以及我這邊需要收取的少量管理費——畢竟要動用公司資質和走賬流程,剩下的,我們約定一個分成比例。如果比不下來,就當……練兵吧。”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南舟對于這個見了幾面的男人,并沒有太多的奢求。行業內這種掛靠、分包的情況比比皆是,她知道個人設計師起步艱難,很多時候不得不依附于某個平臺或公司。易啟航提出的方式,聽起來確實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徑。
“拿到敲門磚,已經很好。規矩我懂。”
易啟航頓了頓,觀察著南舟的反應:“當然,如果你的方案真的被看上,打動了錢總甚至更高層,后續的正式設計合同,我們再來想辦法。到時候,也許可以幫你爭取獨立簽約,或者我再幫你找家有資質的設計公司合作,把項目掛過去。”
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
就像他說的,這是一個入場券。用微薄的眼前利益,去博一個渺茫但確實存在的未來。她需要這個機會,需要這個項目來證明自己,需要在帝都這片堅硬的土地上,撕開第一道裂縫。
“明白。謝謝你,啟航。”
她沒有叫他“易先生”,而是選擇了更近一點的“啟航”,這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基于現實的結盟。
易啟航笑了笑:“客氣什么,我希望可以是雙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