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講,棺材板兒壓不住真龍。有些事兒,你越是想把它按下去,它越是要從指頭縫里鉆出來,亮出獠牙。
李司辰眼里那片突然洞開的“虛無”,就像一口塌了底的鎖龍井,不光是吞光吸煞,簡直是要把方圓多少年定下的老規(guī)矩,都囫圇個兒嚼碎了咽下去!
李司辰左眼里那片“虛無”猛地一張開,靠近他的幾個人,同時覺得腳下一軟,不是地動,是渾身的力氣像被抽水機抽走了似的,順著腳底板往外溜。
離得最近的袁守誠,手里那根眼看就要扎下去的銀針,針尖竟不聽使喚地往那片“虛無”偏了過去,活像鐵屑子遇見了吸鐵石。
“壞菜了!”袁守誠心里咯噔一下,這感覺他太熟了,不是一般的煞氣侵體,這是最要命的生機本源在動搖!這混小子睜開的不是眼,是個要吞掉一切的無底洞!
他腰桿子一挺,硬生生剎住下針的勢頭,手腕子一翻,變刺為按,把針尾巴狠狠懟在自己另一條胳膊的穴位上,一股鉆心的疼激得他腦門子一清,死頂著那股邪乎的吸力。
他不能撤,這一撤,別說床上這娃,屋里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被吸成干尸!
“都給我穩(wěn)住嘍!閉眼!守好心神!別瞅他的眼!”袁守誠扯著脖子吼了一聲,嗓子都喊劈了。
幾乎就在他出聲的同一刻,庫房那邊破開的大窟窿里,原本亂沖亂撞的漆黑煞氣,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jǐn)嚭土耍偷卮蚱鹦齼簛恚l(fā)出鬼哭似的尖嘯,擰成幾股粗大的黑蟒,瘋了般撲向李司辰左眼那片“虛無”!
那景象瘆人極了,濃得化不開的黑氣,爭先恐后地往那“虛無”里鉆,發(fā)出“嗤嗤啦啦”的怪響,像是涼水潑進了滾油鍋。
原本被煞氣沖得吱呀亂響的庫房大門,壓力一輕,可這情形更讓人汗毛倒豎。
“能量讀數(shù)……讀數(shù)掉得邪乎!庫房那邊的煞氣淡了!”一個緊盯著儀器的隊員聲音發(fā)顫地喊,“可……可全都往他那兒跑!他……他在吸‘龍煞’!”
鐘馗鏡片后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監(jiān)測屏上,代表李司辰性命的那條線,本來都快拉平了,這會兒竟像詐尸似的猛地往上躥了一截!而代表異常能量的指標(biāo),直接爆了表,滿屏刺眼的紅光亂閃!
“這……這違背能量守恒……”
鐘馗下意識地嘀咕,可馬上閉了嘴,眼前這景兒,早就不是他那些儀器和理論能掰扯清楚的了。這不是吸收,這是蠻不講理的掠奪!
蘇錦書站得稍遠,也覺得心口一陣陣發(fā)慌,她強迫自己扭開頭,帶著哭音問:“袁老!他……他會不會……”
“死不了!”
袁守誠牙關(guān)咬得咯咯響,腦門上的青筋蹦起老高,一邊對抗著吸力,一邊死死盯著李司辰的變化,“這傻小子……陰差陽錯,走了狗屎運!這‘破妄之眼’的真本事,怕是老祖宗都沒摸透!它不是在扛‘龍煞’,它是在……吃!”
“吃?”鐘馗猛地扭頭看他。
“對!就是吃!”
袁守誠喘著粗氣,“餓死鬼見著白面饃!這井下的‘龍煞’,對別人是穿腸毒藥,對他這雙變異的招子,搞不好就是十全大補湯!他現(xiàn)在就是個漏斗,井里漏多少,他就敢裝多少!”
這話太嚇人,連鐘馗都噎住了。要真是這樣,李司辰可就不僅僅是“樣本”了,他簡直就是一把能插進“龍煞”危機心窩子的活鑰匙!
可袁守誠臉上半點喜色都沒有,反而更沉了:“別樂太早!這么個胡吃海塞法,他那身板就是個破麻袋,裝得下這么多尖椒碎石?遲早撐爆!”
像是專門應(yīng)和他的話,床上的李司辰身子猛地一抽。這次不是疼的抽抽,而是一種吃撐了、快要裂開的鼓脹。
他全身的皮肉都繃得發(fā)亮,底下的血管跟一堆扭動的青黑色蚯蚓似的凸起來,一跳一跳的,看著就要破皮而出。左眼還在吞煞氣,右眼卻恢復(fù)了常人的樣子,死死瞪著頂棚,瞳孔因為又撐又痛,散得老大。
“呃……嗬……”他喉嚨里擠出點動靜,不是痛哼,倒像是被硬塞了太多吃食,噎得直翻白眼兒的嗚咽。
就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雜物室那扇唯一的小窗戶,傳來一聲極輕的“咔噠”聲,輕得幾乎被煞氣的呼嘯蓋住。像是有人用細鐵絲,悄悄滴撥開了插銷。
一道黑影,利索得跟個大黑貓似的,從窗口滑了進來,落地連點灰塵都沒帶起來。
來人全身裹在緊巴巴的黑夜里,就露著倆精光四射的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掃過屋里的亂象,最后釘在狂吸煞氣的李司辰身上。
“嘖嘖,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熱乎的頭一鍋。”一個帶著點沙啞、又有點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新曧懫穑谶@當(dāng)口顯得格外扎耳。
幾乎同時,庫房那破洞里頭,一道紅影像鬼似的飄了進來。
是個穿著暗紅色繡金邊旗袍的女人,身段兒甭提多勾人,臉上遮著層薄薄的紅紗,就露出一雙水汪汪的鳳眼,那眼神,懶洋洋又黏糊糊的,掃過來的時候,帶著看透一切的明白勁兒,還有藏不住的……貪勁兒。
她一眼也瞄上了李司辰。
“喲,這不是總部鼎鼎大名的鐘專員嗎?有些日子沒見,您這排場可是越發(fā)氣派了。”
旗袍女人聲音酥得能掉渣,可屋里幾個知根知底的,心都揪緊了。
老劉頭!還有那個旗袍女人!他們到底還是摸來了!
鐘馗臉色一黑,手下人立刻繃緊了身子,槍口若有若無地抬了抬。
袁守誠直接啐了一口:“我呸!兩個見不得光的地老鼠!也想趁亂撈油水?”
“老爺子,您這話可傷人了。”
老劉頭嘿嘿一樂,活動了一下手腕子,骨節(jié)咔吧直響,“天材地寶,見者有份嘛。這小兄弟眼下可是個香餑餑,我們哥倆……哦不,是咱仨,過來瞧瞧新鮮,不過分吧?”
旗袍女人用袖子掩著嘴輕笑,眼珠子卻像鉤子似的掛在李司辰身上:“好精純的‘龍煞’本源之氣呢……小哥哥,你這么個鯨吞海吸的法子,身子骨可要吃不消了呀?”
“姐姐我倒知道個偏方,能幫你疏導(dǎo)疏導(dǎo),免得……撐壞了腸胃,那多可惜喲……”
亂子,一下子就鬧大發(fā)了!
而處在風(fēng)暴正中心的李司辰,對外頭這些動靜好像完全沒聽見。他的魂兒,好像掉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地界兒。
他“看見”自個兒的左眼變成了一口深不見底的老井,井口對著庫房,漆黑粘稠的“水流”(龍煞)正翻著花兒地往里灌。
井水呼呼往上漲,沒過“腳面”、“膝蓋”、“心口”……一種又撐得慌又渾身是勁的古怪感覺裹住了他。
可井水最深的地方,那口巨大青銅棺材的虛影又冒了出來,棺材蓋的縫兒好像又大了一絲絲,一股更老、更瘆人、也更餓得慌的念頭,順著“水流”隱隱約約傳過來,像是在打量他這個膽大包天的“賊”。
他覺著自個兒變成了一座橋,一頭連著井下的嚇人東西,一頭連著……他自己。掠奪的力量令人沉醉,但橋梁另一端傳來的注視,卻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戰(zhàn)栗。
(第三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