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肚子里那些窟窿,壓根不是誰家后院,早被各路神仙踩成公用茅坑。
落花洞算老幾?不過苗嶺千把個水簾子里最破的那個。可一腳踩進去,嘿,味兒對了——
李司辰前腳剛出洞口,后腳鞋底就沾了屎:苗疆的蠱算本地特產,指不定還混著外地快遞,從哪個老墳里發貨。
躲在縣志邊角料里的那些眼珠子,這會兒全支棱起來,隔著山溝溝集體行注目禮——就看這小子接下來往哪兒蹦跶。
李司辰一頭撞出紅霧,外頭的天光晃得他直眨眼,氣兒還沒倒勻,就聽見王胖子破鑼嗓子嚎得走音:“我日你祖宗——!”
緊接著“咣當”一聲,鐵鏟敲石頭,火星子亂蹦。
“我滴個親娘哎!哪兒冒出來這么多鐵殼子王八羔子?!哎呦喂!捅了胖爺我的腚了!”
李司辰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趕緊瞪眼一瞧,渾身的血都快涼透了!
好家伙!洞外頭那場面,簡直炸了鍋!
七八只黑鐵打的大蜘蛛精,個頭都快趕上人腰了,正張牙舞爪地圍著袁守誠他們亂撕亂砍!
那鐵腿揮起來跟鐮刀似的,快得只剩黑影,“咔嚓咔嚓”關節響得人心慌,“嗖嗖”刀風刮得人臉皮發麻。地上石子噼里啪啦亂蹦,打得人褲腿生疼!
袁守誠往后一跳,險險躲開削來的鐵爪,扭頭吼了一嗓子:“別散開!背靠背!”
他話音沒落,左邊那只鐵蜘蛛猛地人立起來,兩條前腿狠狠劈下——
袁守誠擋在最前面。老爺子臉色不太好看,但手上動作一點不慢。
那把銅錢劍掄圓了,劍上黃符啪啪響著,炸開金閃閃的光。每一下都正好攔下鐵蜘蛛最兇的撲殺,有時候還能把它們震得往后挪,發出叮當悶響。
可誰都看得出來,老爺子喘得有點重了,胸口起伏得厲害。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這么拼,誰看了不揪心?
蘇錦書一把將袁守誠拽到身后,自己臉都白了,眼神卻亮得嚇人。
她沒傻站著,反手就從那個舊帆布包里抓出幾把不同顏色的粉末,看準機會就往鐵蜘蛛堆里揚。
粉末沾上蜘蛛殼,有的滋滋冒白煙,燙得它們直縮腿;有的嗆得人直咳嗽,擾得那些鐵家伙暈頭轉向。
她邊撒邊扯著嗓子喊:“左前第三個!胳肢窩那塊接縫裂了!”
袁守誠聞言手腕一抖,刀尖精準地扎進她指的位置。鐵蜘蛛那條腿當時就耷拉下來。
姜離的路子更野。
這姑娘身子滑溜得像條魚,手里那柄短鐵鍬壓根不跟鐵殼子硬碰,專挑蜘蛛腿抬起的空當往里鉆。
鍬頭凈往關節縫、還有腦后那嗡嗡轉的鉆頭根子上磕,每一下都敲在要害上。
鐺鐺幾聲脆響,兩只鐵蜘蛛已經讓她敲得七扭八歪,眼看要散架。這效率,連老手都得豎大拇指。
王胖子這回可真是倒了血霉。他手里那把工兵鏟掄得跟風車似的,嘴里嗷嗷叫著,滿場亂竄。
屁股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記,布料“刺啦”一聲裂開道口子,疼得他整張臉都皺成了包子。
“哎喲喂!祖宗誒!”
他邊嚎邊往前撲騰,圓滾滾的身子這會兒倒顯出好處來。連滾帶爬的,居然真讓他稀里糊涂躲過了幾次殺招。
就是那模樣忒寒磣,姿勢實在沒法看——兩瓣白花花的肉在破布條底下晃悠,活像只被攆急眼的肥兔子。
“司辰!你小子可算冒頭了!再磨蹭會兒,胖爺我這身膘都得交代在這兒!”
王胖子一眼瞥見李司辰的身影,嗓子都喊岔了音。
李司辰打眼一掃,胸口那股火氣“噌”地頂了上來。眼珠子當時就瞪起來了。好啊,專挑他不在的時候動他身邊的人?
“找死!”
他罵了一句,感覺自己剛從閻王爺手底下爬回來,渾身都發軟。左手抖得厲害,還是硬從懷里摸出那面鎮魂鏡——鏡面燙得嚇人。
想都沒想,他把右手食指塞進嘴里,狠心一咬。血立刻涌了出來,疼得他直抽氣。
顧不上了。他憑著腦子里那點殘存的記憶,手忙腳亂地在鏡面上劃拉了個大概齊的驅邪符!
管用不管用,就看這一哆嗦了!
“煌煌日月,鎮邪伏魔!給老子定住!”
他也不知道哪兒蹦出來的詞,順著那股急火就吼了出來,把鎮魂鏡對準最近的一只正撲向袁守誠后腰眼的鐵蜘蛛!
鏡面上那血符紅光一閃,一道帶著點微弱金光的波紋“嗡”地一聲從鏡面沖出來,一下子罩住了那只鐵蜘蛛!
那鐵蜘蛛沖得好好的,半道上卻猛地卡住了殼。
它渾身關節發出那種老木頭快斷氣的“嘎吱”聲,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五花大綁,動作瞬間慢像靜止。
雖說沒完全定死,可這眨眼的工夫,對袁守誠來說簡直比金子還貴。
老爺子什么場面沒見過?心里雖也嘀咕這鏡子邪門,手上卻半點不含糊。
他扭身回刺,那柄銅錢劍帶著風,“噗”一聲,準準地捅進了鐵蜘蛛腦門上還在轉個不停的鉆頭根兒里!
“咔嚓!”
一聲脆響,鉆頭應聲卡住,飄起一縷黑煙。那鐵家伙渾身一顫,直挺挺砸向地面,徹底歇菜。
嘿,搞定了!
李司辰還沒來得及高興,眼前突然一黑,漫天金星亂飛。他腿肚子發軟,整個人晃了晃,差點直接跪下去。
就這么一下,好像把他那點精氣神全抽干了。現在他渾身冒虛汗,手腳冰涼。
這鏡子確實厲害,可也真他娘的耗神!
“司辰!別逞強!對付這些鐵疙瘩,敲它關節,打那個轉動的頭!” 姜離百忙中喊了一嗓子,點明了關鍵。
有了李司辰這一下子干擾和姜離的提醒,場面立馬掉了個個兒。
袁守誠壓力大減,手里那柄劍舞得更順了。蘇錦書灑的藥粉也挺管用,沾上鐵殼子就滋滋響,居然能給它蝕出印子來。
王胖子一看來了幫手,膽氣立馬壯了,掄起工兵鏟專朝蜘蛛腿關節上招呼,嘴里罵罵咧咧:“讓你捅胖爺的腚!讓你捅!看胖爺不把你這些腿一根根撅折!老子再給你卸成八瓣兒!”
噼里啪啦一陣響,剩下那幾只鐵蜘蛛也被三人聯手拆了個七零八落,零件散了一地,隱隱飄出點燒煳的爛鐵味兒。
架打完了,大伙兒都松了口氣,累得東倒西歪,尤其是李司辰,臉白得跟紙似的,靠著洞口石頭壁呼哧帶喘。
“司辰,咋樣?挺得住不?洞里頭啥情況?” 袁守誠趕緊過來扶住他,把水壺遞過去。
李司辰灌了幾口水,緩了緩神,把洞里的經歷,草鬼婆那嚇人樣、說的話,關于“地脈靈乳”、“護契”找九黎遺物、還有“嘎烏婆”地界可能有“地脈仙乳”線索的事兒,揀要緊的說了一遍。
當然,草鬼婆那差點把他魂兒嚇飛的威壓和自己差點尿褲子的細節都略過去了,只強調談成了“買賣”。
幾個人聽得面面相覷,既震驚于洞里的邪乎和草鬼婆的厲害,也為得來的消息又興奮又……頭疼。
“九黎遺物?還跟三星堆扯上關系了?這婁子捅到天上去了!” 王胖子咧著嘴,揉著屁股上的傷。
“嘎烏婆……那可是比落花洞還兇險的禁地,老輩人說連著更古老的秘密。”
袁守誠眉頭擰成了疙瘩,“不過,既然有‘地脈仙乳’的信兒,為了清塵,龍潭虎穴也得闖他一闖。”
“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拿到‘地脈靈乳’,穩住姜離姑娘族里人的傷勢。”
蘇錦書冷靜地分析,“然后咱們必須趕緊撤離這地方。這些機關獸……”
她蹲下身,檢查著地上的零碎,用鑷子小心夾起一塊碎片,上面有個模糊的、齒輪狀的記號:
“看這記號……是墨家‘機巧堂’的手筆。可他們咋知道咱們在這兒?還偏挑這節骨眼動手?”
姜離用鐵鍬扒拉著另一具殘骸,眼神銳利:“不像是專門沖咱們來的。瞅這些鐵蜘蛛身上的傷,有不少是陳年老傷,更像是……慌不擇路跑過來的殘兵敗將。”
李司辰心里一動,想起洞里草鬼婆說過墨家的人動了蠱陣死傷慘重:“難不成……是洞里逃出來的那些?讓人引到這兒,當了試探咱們的替死鬼?”
這猜想讓大伙兒后脊梁發涼。要是暗地里真還有人盯著,那他們的處境可就更懸了。
“這地方不能待了!” 袁守誠當機立斷,“司辰,那‘地脈靈乳’多咱能取?”
“草鬼婆說三天后。”
“中!咱們就在附近找個背靜地方歇三天。三天后,取了靈乳,立馬北上,找嘎烏婆!” 袁守誠拍了板。
就在這功夫,一直在外圍放哨的姜離突然壓低聲音喝道:“有動靜!”
大伙兒瞬間鴉雀無聲,緊張地瞅著她盯的方向——下游那片黑黢黢的林子。
只見林子里連滾帶爬跑出來幾個人影,衣裳破爛,身上掛彩,臉色慌里慌張,正是之前照過面的墨家子弟,不過人少了一大半,模樣狼狽透了。
他們好像也沒料到會在這兒撞上李司辰他們,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驚恐,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對面林子,沒影兒了。
看來,墨家這回是真傷了元氣,成了驚弓之鳥了。
“不是他們。”
姜離搖了搖頭,目光卻像刀子一樣掃著四周幽深的樹林子,“剛才我感覺到的……是另一種味兒,更冷,更……陰險。”
話音還沒落,林子里猛地竄起一陣風,邪門得很,不偏不倚正沖他們來。
風里夾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舊廟香火氣,淡得幾乎抓不住,卻又死死纏在鼻尖上。
香火味下面,還壓著像是從死水潭底翻上來的淤泥腥氣,涼颼颼的,激得人汗毛一下子全立了起來。
袁守誠臉色一變:“是陰山派那幫雜碎!他們果然沒走遠,一直躲在暗處瞅著呢!”
危機沒解除,反而像是剛開了個頭。藏在暗地里的毒蛇,這是要露牙了?
(第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