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公子喝了那杯酒,江吟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她的心情松快了幾分,于是再次斟了酒,遞給公子,乖巧道:“阿吟再敬公子一杯。”
這回,公子順著酒杯摸上她的手,輕輕拉她:“過來坐。”
江吟愣神了一下,旋即揚起笑臉,恭順地起身,從公子對面挪到了他側面。
可公子還是沒有松手,他稍稍用力,示意她:“來我身邊。”
“……”
江吟正要坐下的動作僵住,猶豫著開口:“……公子萬金之軀,阿吟唯恐唐突公子……”
“無妨,”公子打斷她的話,重復一遍,“過來。”
本來擔心靠得太近,對方發現自己身上有傷,橫生枝節,致使計劃不能順利進行。
但此時再推辭,似乎顯得江吟有些不知好歹。
糾結一番,她到底還是乖乖坐了過去,再次遞上酒杯,輕聲道:“公子請。”
公子接下,卻只淺淺抿了一口,就擱在了一旁。
他向江吟伸手,溫和道:“手。”
雖然不解,但江吟還是沒有多問,順從地將手搭了上去。
沒想到,公子將自己食指上的指環摘下來,套進了她的中指。
江吟吃驚,下意識拒絕:“公子,此物貴重,阿吟不能要。”
可對方手上微微使力,阻止了她摘指環的動作,轉而問她:“你的手好涼……冷嗎?”
“……”
倒也不是冷。
……是心虛。
江吟抿抿唇,搖了搖頭。
搖完想起他看不見,她又出聲道:“阿吟不冷。”
公子這才松開她的手,重新拿起酒杯,將剩余的酒喝完,又將杯子放到了遠離江吟的那一側。
他沉默了一會,問江吟:“聽聞,你曾是李尚書膝下千金的侍女?”
想到這位公子與醉仙居的老板有交情,江吟也沒有太驚訝,承認道:“是。”
公子頷首,又問:“聽聞李尚書獨女嫻靜溫良,待下人極盡寬厚,怎會將你發賣至此?”
“……”
這個問題的難度,不亞于勾搭老板的男人被開除后,又被下一家公司的HR問,為何會從上一家公司離職。
江吟一時懵住。
她總不能說,自己那樣做,只是為了走劇情,給男女主的感情發展煽風點火……誰會信呢?
可若不說實話,又能回答什么?
搭在膝上的手一點點攥緊,江吟口中發干,心跳也快了起來,支吾著開口:“我……”
“罷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令江吟吊起來的心又掉了回去。
華衣公子微微向她所在的方向偏了偏臉,和氣道:“你不想說,那就不說。”
“……多謝公子。”
盡管江吟已經盡力穩住了聲音,但那絲幾不可察的顫抖,還是引起了公子的注意。
他眉頭微蹙,面上略略浮現了一絲茫然:“怎么?你在李府,受欺負了么?”
“我……”
“姑娘不必拘謹。在下與李大人尚有些許交情,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在下可以代你前去申辯。即便是送你回去,也不無可能。”
江吟才開口,就被截住了話頭,一時怔住:“那倒也不必……”
“當真不必?”
……當然不必。
那李尚書的獨女就是本書的女主,她的兄長最寶貝她這個妹妹了。
當初得知江吟把女主氣病,他險些沒把江吟大卸八塊丟進山里喂狼。
若再回去……
思及此處,江吟的語氣堅定了幾分:“不必。”
好在公子沒有堅持:“那便罷了。”
說完,他又將擱置一旁的空酒杯遞給了江吟,淡淡道:“你不愿說你的事,可愿聽聽我的事?”
江吟看他一眼,接過酒杯,邊斟酒邊應道:“公子請講。”
沒曾想,公子的第一句話,就讓江吟的心狠狠一顫:
“……今日,是我母親的祭日。”
“……”
江吟很小就沒了父母,對此深能感同身受,一時啞然。
公子也不在乎她的反應,自顧自地撫上自己空下來的食指,目光空洞,聲線沉沉。
“……在遇見你之前,我本打算獨自大醉一場,早早歇息……近來諸事加身,日日操勞,總不能安寢,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母親了。”
“我……”
“不必道歉,”不等江吟出聲,他便預判了她的話,“救你,是我自愿而為。”
江吟蜷了蜷手指,只覺得那枚指環開始發燙,令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再三糾結后,她小心開口:“公子若是煩悶,我陪公子出去散散心。”
“……”
公子沉默一瞬,微微搖頭:“眼盲之人,出去又能做什么……無趣又疲累,還要招人嫌,不必。”
“……好。”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冷硬,使江吟無措起來,他頓了頓,摸索著握上江吟絞在一起的手,淡淡道:“我并非怪你……今日的酒醉人,我累了,扶我去榻上。”
江吟這才發現,公子搭過來的手有些發燙,原本白皙的皮膚下,透出了淺淺的緋紅。
她心中一動,猜測是藥性開始發作了。
方才被勾起的一絲憐憫與愧疚,此時又消散而去。江吟清醒過來,一面暗罵自己泛濫的同情心,一面扶起公子,往榻邊而去。
只是,對方看著清瘦,到底身量足,半倚在她身上時,還是壓得她腳步踉蹌。
好不容易扶到榻上,公子的搭在江吟肩上的手,已經燙得灼人了。
——人生中第一次做這么危險的事,江吟的心又開始狂跳。
可箭在弦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她扶公子躺下,伸手撫上他泛上潮紅的臉頰,試探著小聲喚他:“公子?”
“……嗯。”
公子的呼吸逐漸粗重,卻還是勉力維持著平靜回應她:“無礙……只是醉了酒,不必管我……帶著我的腰牌出去,會有人安置你……”
說到后面,他有些口齒不清,喉結重重滾了滾,喘著粗氣安靜了下來。
江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走。她小心地解開公子腰間的宮絳,而后湊上前去,為他擦拭額間滲出的薄汗。
可才貼上他的額頭,她的手就被抓住了。
身下之人神色迷離,扯著她的手貼上自己臉頰,似是依賴一般來回輕蹭,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曖昧:
“……阿吟……我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