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江湖規矩,聲色場上無名姓。
雖然江吟只是位穿書者,但她也知道,在這種地方,是不能隨便問人身份的。
于是她搖頭:“阿吟不知……阿吟只知道,公子是阿吟的貴人。這就夠了。”
“……”
不知為何,公子沉默了片刻,才反問道:“只是貴人?”
問這句話時,公子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但他收回了撫在江吟臉頰邊的手。
江吟合理猜測,這個回答,公子應該是不滿意的。
她琢磨了一下,找補道:“阿吟身份微賤,除卻此外,不敢奢想。”
“好……好。”
接連兩個好字后,公子安靜了一會,而后摸索著拿過右手邊的錦盒,推到了江吟面前。
在江吟不解的目光中,他語氣平和地開口:“昨夜之事,是在下的過錯。念及姑娘完璧之身,在下理應負責。只是……”
聽見只是二字,江吟心里沒由來地咯噔了一下。
原以為是報酬泡湯了,沒曾想,公子頓了頓,繼續道:“只是,在下尚有些許家事需要處理。姑娘先安心在此等待半月,半月后,在下會親自前來,迎姑娘過門。”
“……”
江吟的腦子被這幾句話整懵了。她遲鈍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么。
迎……迎她過門?
這……
她本就只想要些銀子,給自己買個良籍,再尋個安全之處,等系統修復,或者趁公子心情好,讓他稍微出點小錢,給自己贖個身,往后不必天天擔心被賣掉。
但許給公子這種事,她是真的一點點都沒想過。
畢竟,江吟知道此處不比現實,權勢當道,尊卑有序,階級森嚴。這種看起來有錢又有權的貴公子,是斷斷不可能帶一個青樓女子入府的。
更別提,這位青樓女子,長相還差強人意。
……
思索半晌,江吟還是開口推辭:“公子的好意,阿吟心領了。可此事到底不合規矩,阿吟也不想敗壞公子的名聲……還請公子三思。”
“……三思?”
公子微微偏頭,面上浮現出一絲不解:“姑娘不愿意?”
“……”
說不愿意,肯定是不行的。公子拒絕她,天經地義,她拒絕公子,純屬羞辱公子。
江吟趕忙否認:“并非如此,只是……”
可公子打斷了她的話,神色微斂,似有不悅,但又實在不明顯:“在下明白了……姑娘見在下目盲,嫌惡在下并非周全之身……是也不是?”
“……”
江吟眼皮一跳,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繼續否認:“不是,阿吟只是……”
公子依舊不聽她說話,徑自接下去道:“好……姑娘既不是嫌惡在下身殘,那便是見在下為醉仙居常客,認為在下整日不務正業,沉迷聲色,品行敗壞,故不肯托付,是否?”
“……”
江吟此時已經顧不得什么推不推辭了,滿腦子只想證明自己沒有低看他,免得惹他不快,白費自己這一夜的辛勞。
她深吸一口氣,理了理思緒,解釋道:“阿吟從未如此看待公子。公子昨日救下阿吟,阿吟感激不盡。在阿吟心中,公子是這世上頂頂好之人,阿吟又豈會以那般小人之心折辱公子?”
公子轉過了臉去,并不接受她的解釋:“可在下一片誠心,姑娘卻百般推辭,總該有個緣由。”
“……”
緣由……
她不想,也不能。
任務已經完成,只要那個破系統一回來,她就可以脫離這個世界了,何必要給自己再添一筆麻煩?
可她又不能這么說……
糾結好一會,也沒想出如何推辭,江吟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架在火上烤,煎熬至極。
無奈之下,她索性放棄,想著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答應下來,穩住局勢,再做打算。
于是,江吟蜷起手指,改口道:“阿吟沒有不愿意。阿吟只是擔心為難公子……若如此決定確實為公子本意,阿吟自是萬分欣喜。”
“……當真?”
“當真。”
“好。”
公子的語氣聽著輕快了幾分,他重新摸索著撫上那個錦盒,打開。
里面是一疊厚厚的銀票。
江吟一愣,聽公子開口道:“此處共有白銀千兩,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還請姑娘收下。這十余日,在下會夜宿于此,需姑娘留下作陪……其余事宜,在下自會好生安排,姑娘不必費心。”
“……”
一千兩……十五日。
若這十五日里,系統回來,江吟便能順利離開。
若這十五日里,系統沒回來,江吟也能保全自身,且有一千兩白銀作為退路。
——無論怎么琢磨,這筆買賣都很劃算。
方才積攢的煩悶一掃而空,江吟心下舒暢,聲音也染上了歡喜:“多謝公子!”
“無妨。”
公子語氣不改,收回手,攏了攏衣袖,繼續道:“此外還有一事,要請姑娘仔細記好。”
江吟的目光黏在那盒銀票上,點頭:“公子請講。”
似是察覺她心不在焉,公子曲起指節,在面前的桌角敲了敲,吸引她轉頭看來,才徐徐開口:“這半月內,請姑娘留在此屋中,莫要外出。若有人驚擾,非要問話,姑娘只管推拒,莫要提及與在下的關系……可記清楚了?”
“……”
這些話聽著有些奇怪,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沒有什么。
秉持著不多事的原則,江吟沒有追問,一口答應下來:“公子放心,阿吟明白。”
“好,”公子微微頷首,斟酌了一下,又道,“在下小字阿濯,姑娘今后,喚我阿濯便可。”
“……阿卓?”盡管無心了解,但聽他主動提起,江吟想了想,還是好奇道,“卓爾不群?”
“濯污揚清。”
“啊……這樣。”
“……嗯。”
此話說完,二人一齊沉默了下來。
……
室內清幽,光線明亮溫和,昨夜的曖昧氣息已經散盡。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依偎于一處,倒有幾分歲月靜好的錯覺。
目的達到,江吟也沒再琢磨自己的事,只腦袋放空,眼觀鼻鼻觀心,享受著這難得的安穩。
……如此,她又錯過了身側之人向她投來的目光。
一片靜謐中,沈守玉再度看向江吟。
他的視線默默掃過江吟輕顫的睫毛,在她微張的唇瓣上流連幾番,又看向她交疊在膝上的手。
那手瞧著蒼白瘦弱,似乎沒什么力氣。可沈守玉知道,并非如此。
昨日她撲過來抱他時,那分毫不容他掙脫的堅定,不止救下了她自己……
還救下了沈守玉。
但凡換做尋常任意一日,即便江吟長得再花容月貌,傾國傾城,他都不會對她多看一眼。
可偏偏是昨日……偏偏是昨日。
良久,沈守玉才收回目光,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空下來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