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造總局的帳篷外,人聲鼎沸。
幾十個管家擠作一團,吵嚷聲幾乎要掀翻天。
“姜總辦!求您行行好,見一面吧!”
“我們家夫人說了,價錢好商量!”
帳篷的簾子猛地被掀開。
高大如鐵塔的姜山走了出來,他掃視一圈,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一個眼尖的管家立刻湊上去。
“這位爺,這是我們夫人的一點心意……”
姜山看都沒看他手里的銀票,直接一把推開。
“都給我安靜!”
他的聲音如同平地驚雷,整個場子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看著他,不知道這位煞神又要干什么。
姜山清了清嗓子,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照著上面念。
“奉總辦大人令!”
“為感念太后恩典,回應京中父老厚愛,營造總局定于五日后,于望江樓,舉行首場‘澄心鏡’拍賣會!”
“拍賣?”
人群里發出疑惑的聲音。
“什么是拍賣?”
姜山沒理會,繼續用他那洪亮的嗓門吼道。
“價高者得!”
“首場拍賣,僅供澄心鏡十面!過時不候!”
說完,他把紙一收,轉身回了帳篷,簾子重重落下,留下外面一群面面相覷的管家。
片刻的寂靜后,人群徹底炸了。
“快!快回去稟報夫人!只有十面!”
“還等什么!趕緊去望江樓訂位子?。 ?/p>
馬車聲,催促聲,亂成一鍋粥。
戶部尚書府。
林如海聽完幕僚的匯報,端起茶杯,輕輕撇去浮沫。
“拍賣會?”
“呵呵,她倒是真能想?!?/p>
幕僚躬著身子,臉上是毫不遮掩的諂媚。
“大人,這正是她黔驢技窮的證明!”
“小的已經打聽清楚了,她那窯廠這幾日根本沒再開過火!顯然是再也燒不出第二面鏡子了!”
“如今搞出這么個花樣,不過是想在最后關頭,把那唯一一面鏡子的價值榨干罷了?!?/p>
林如海點了點頭,臉上露出貓捉老鼠般的笑意。
“說得不錯?!?/p>
“去,給本官備一份厚禮,五日后,本官要親去望江樓?!?/p>
幕僚一愣。
“大人,您這是……”
林如海將茶杯放下,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本官要去看看,她姜黎,到時候是拿鏡子出來賣,還是拿她那張臉出來賣!”
“本官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得罪我戶部,是個什么下場!”
第二天,京城各大府邸,都收到了來自營造總局的“請柬”。
安國公府的管家,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黑漆木盒,送到正在賞花的公爺面前。
“公爺,營造總局送來的?!?/p>
安國公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什么破爛玩意兒,也值得你如此鄭重?”
管家打開木盒。
安國公的眼神瞬間變了。
盒子里靜靜躺著一塊玄鐵打造的令牌,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
鐵牌雕工粗獷,帶著一股沙場鐵血之氣。
最驚人的是,鐵牌的正中央,竟鑲嵌著一小塊菱形的、約莫指甲蓋大小的透明晶體。
那晶體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
安國公拿起鐵牌,對著陽光瞇起了眼。
透過那塊小小的晶體,遠處假山的紋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嘶……”
他倒吸一口氣。
管家在旁邊低聲說:“公爺,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這鐵牌背面,刻著字?!?/p>
安國公翻過鐵牌。
背面龍飛鳳舞地刻著幾行字。
“澄心鏡首場拍賣會,入場憑證?!?/p>
“憑此牌入場,需繳納押金,白銀五百兩?!?/p>
安國公的手抖了一下。
“五百兩?就為了進個門?”
管家苦著臉:“是啊公爺,外面已經搶瘋了!據說這鐵牌總共就發出去三十張!全是京里最有頭有臉的人家!”
“這哪里是請柬,這分明是在說,沒錢的,連看熱鬧的資格都沒有!”
安-guo'gong'de'hu'xi'ji'cu'le'ji'fen.“去!馬上去賬房支一千兩!不!支五千兩!”
“告訴夫人,這第一面鏡子,我們安國公府,要定了!”
同樣的場景,在京城各大府邸輪番上演。
林如海的夫人,再一次被氣得渾身發抖。
她面前的桌上,散落著七八張來自不同閨中密友的信箋。
信里寫的全是同一件事。
炫耀那塊玄鐵請柬。
“啪!”
林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指著林如海的鼻子。
“林如海!你看看!你看看!”
“長公主府拿到了!承恩公府也拿到了!現在連那個暴發戶王員外家都拿到了一張!”
“就我沒有!全京城就我這個戶部尚書的夫人,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里!”
林如海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夠了!不過是個噱頭!你鬧什么!”
“噱頭?”林夫人氣得笑了起來,“五百兩一張的入場券,這也是噱頭?”
“這姓姜的丫頭,是在指著你的鼻子罵你!罵你戶部尚書連五百兩都拿不出來!”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梳妝臺前,打開自己的首飾匣。
“好!你不管,我自己管!”
她將一根赤金步搖和兩對玉鐲塞進一個布包里。
“我告訴你林如海,這回我豁出去了!”
“我這就拿我的嫁妝去當了!五日后,我就在望江樓上,跟你對著抬價!”
“我倒要看看,是你戶部尚書的臉面重要,還是我娘家的臉面重要!”
林如海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夫人的娘家,可是太后的母族。
“你……你敢!”
林夫人冷笑一聲,抱著布包,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房門。
五日時間,一晃而過。
望江樓,這座平日里文人墨客聚集的雅地,今日被禁軍圍得水泄不通。
樓外??康鸟R車,從街頭排到了街尾,每一輛都彰顯著主人非富即貴的身份。
林如海一身便服,從馬車上下來,看著眼前這熱鬧的景象,嘴角的譏諷更深了。
“搭的臺子越高,摔下來的時候,才越響?!?/p>
他理了理衣袖,在一眾敬畏的目光中,大步走進了望江樓。
大堂內早已座無虛席。
能坐在這里的,無一不是京城真正的權貴。
林如海被引到最前排正中的位置,他環顧四周,看到的全是熟面孔。
安國公,鎮國將軍,還有幾個皇親國戚。
所有人都神情緊張,又帶著一絲興奮,像是一群準備捕獵的狼。
林如海心中冷笑。
一群蠢貨。
等著吧,等會兒就有你們哭的時候。
“當——”
一聲清脆的鑼響。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大堂中央那個臨時搭建起來的高臺上。
一個穿著講究,看起來精明干練的中年男人走上臺,對著四方拱了拱手。
“在下江南‘一口定’張三,蒙營造總局姜總辦抬愛,主持今日盛會!”
“廢話不多說,規矩大家都懂。”
“今日澄心鏡,共十面,價高者得!”
他話音剛落,林如海就準備開口發難。
可那拍賣師張三卻猛地一拍驚堂木。
“現在,競拍第一件拍品!”
兩個伙計抬著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小心翼翼地放上展臺。
林如海已經準備好了滿肚子的嘲諷之詞。
他要等那紅布一掀開,露出一堆黑乎乎的廢渣時,第一個站出來,揭穿姜黎的騙局。
張三的手,抓住了紅布的一角。
他對著眾人神秘一笑。
“這第一件拍品,可不是鏡子。”
紅布猛地被掀開!
托盤上放著的,根本不是什么鏡子。
而是一張紙。
一張寫滿了密密麻麻數字的……賬單!
張三拿起那張紙,朗聲念道。
“永定門修繕,用青金石三萬塊,糯米兩千石,鐵料五百擔……”
“初步預算,白銀,一百三十萬兩!”
“今日第一拍,我們拍的,是這永定門的……冠名之權!”
“起拍價,十萬兩!”
“哪位善人拔得頭籌,您的大名,將與我大夏國門一道,永載史冊,流芳百世!”
全場死寂。
林如海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