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著這出已經塵埃落定的鬧劇,臉上浮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緩緩走到失魂落魄的皇后面前。
“皇后,你這鳳坤宮,真是干凈啊?!?/p>
太后不再理會她。
她轉過身,看向從始至終都冷靜得像個局外人的姜黎。
她眼中的贊許和審視,此刻再也不加掩飾。
“姜黎,你既能破此案,哀家有一事相求。”
話音落下,太后的目光掃過周圍。
“來人。”
她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威嚴。
“皇后教下不嚴,致使宮人行巫蠱之事,即日起,禁足鳳坤宮,好生反??!”
“崔嬤嬤、春禾,以及鳳坤宮所有涉事宮人,全部押入慎刑司,給哀家一五一十地審!”
“是!”
侍衛們如狼似虎地沖了上來。
皇后臉色慘白,被兩個太監左右架住,再也維持不住國母的儀態。
在被拖走的前一刻,她猛地回頭,一雙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釘在姜黎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說,我們不死不休。
很快,冷宮的長廊被清理得干干凈凈,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太后揮了揮手。
“你們也都退下?!?/p>
轉眼間,長廊里只剩下太后、她的心腹榮嬤嬤,以及姜黎兄妹三人。
太后臉上的威嚴褪去,露出一種深深的疲憊。
她由榮嬤嬤攙扶著,走到一張還算干凈的石凳上坐下。
“讓你見笑了?!?/p>
姜黎垂首。
“臣不敢?!?/p>
太后看著她,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你當真不怕毒?”
姜黎抬起頭。
“回太后,臣更怕無知。世上萬物,皆有其理,毒也一樣?!?/p>
“好一個皆有其理?!?/p>
太后贊許地點點頭,隨即發出一聲長嘆。
“不瞞你說,近半年來,哀家時常感到精力不濟,昏昏欲睡。”
“可太醫院那群廢物,翻來覆去只會說哀家是年事已高,氣血兩虧?!?/p>
榮嬤嬤在旁,眼圈一紅。
“娘娘,您別說了。”
太后擺了擺手,目光銳利地看著姜黎。
“今日見了你的手段,哀家才恍然大悟。”
“哀家懷疑,有人在用更陰損的法子,對哀家下毒?!?/p>
姜山和姜河的臉色瞬間變了。
太后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驚心。
“哀家想請你,做哀家的另一雙眼睛,另一根銀針?!?/p>
“替哀家查出,這背后到底藏著什么鬼!”
“不行!”
姜山想都沒想,一步跨到姜黎身前,將她死死護住。
他對著太后,梗著脖子吼道。
“太后娘娘!我們姜家是打鐵的,不是混宮里頭的!”
“這事太危險了!我不能讓我妹冒這個險!”
姜河也上前一步,雖然沒說話,但那架勢,已表明了態度。
榮嬤嬤臉色一變,正要呵斥。
太后卻抬手制止了她。
她冷冷地看著姜山,那目光,比冷宮的寒風更刺骨。
“危險?”
“你以為,今天你們打傷了皇后的人,揭了她的底,她會放過你們姜家嗎?”
“你以為,林如海在工地上害不死你們,就會善罷甘休嗎?”
太后站起身,逼視著這個鐵塔般的漢子。
“蠢貨!”
“你以為你們現在還有得選嗎?”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若哀家倒了,下一個被開膛破肚的,就是你們整個姜家!”
“這不是哀家在求你,這是在給你們指一條活路!”
姜山高大的身軀僵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哥,退下。”
姜黎的聲音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她從兄長身后走出,對著太后,深深一拜。
“臣,遵旨。”
她抬起頭,眼神清明。
“此事,臣接了?!?/p>
太后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松弛。
姜黎沒有耽擱。
“太后,要查此事,臣需要您日常所用之物?!?/p>
“您一日三餐的餐食,飲用的水,臥房里點的熏香,擦臉的香膏,沐浴的香湯,甚至身上穿的衣物布料……”
她頓了頓,補充了最后一樣。
“還有,您冬天取暖用的所有木炭,臣都要一份樣本?!?/p>
太后和榮嬤嬤都愣住了。
她們沒想到,姜黎一接手,便如此條理分明,直指核心。
“好!哀家都允你!”
太后看向榮嬤嬤。
“榮嬤嬤,你親自去辦!務必將東西備齊,送到姜府!”
“是,娘娘?!?/p>
榮嬤嬤應下,卻像是想起了什么,遲疑地開口。
“娘娘,說起木炭……”
“臣妾想起一事?!?/p>
“約莫一個月前,皇后娘娘曾‘孝敬’了一批新炭過來,名喚‘銀霜炭’?!?/p>
“說是此炭精致,燃燒時無煙無味,最是養人,對您的鳳體有好處?!?/p>
“從那之后,您宮里便一直用的都是這種炭?!?/p>
榮嬤-嬤又補充了一句。
“也正是從那之后,娘娘您的倦怠之癥,就一日重過一日了。”
姜黎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
“這種炭,可還有?”
“有,庫房里還有許多?!?/p>
半個時辰后。
姜家回府的馬車上。
姜山一臉怒氣,坐在一旁生著悶氣。
“妹,你就是胡鬧!那可是毒!是皇宮!咱們家……”
他的話沒說完。
姜黎從一個錦盒里,取出了一塊黑漆漆的木炭。
那木炭方方正正,表面光滑,質地緊密,看起來確實是上等的好炭。
正是那所謂的“銀霜炭”。
姜黎沒說話。
她兩手握住炭塊的兩端。
在姜山和姜河驚疑的注視下,她手上緩緩用力。
“咔嚓——!”
一聲清脆的裂響。
那塊堅硬的銀霜炭,應聲而斷。
它不是實心的。
炭塊的中心,是中空的。
隨著斷裂,一些極其細微的、如同塵埃的灰白色粉末,從斷口處,簌簌地飄落下來。
粉末落在姜黎深色的官服上,清晰可見。
馬車內,瞬間一片死寂。
姜山臉上的怒氣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驚駭。
他死死盯著那些粉末,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