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瓶的塞子被拔開。
一股極淡的、混合著草木與泥土的怪味,在陰冷的空氣中彌散。
皇后的瞳孔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
那掌事女官崔嬤嬤更是厲聲尖叫起來。
“大膽!你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擺弄這污穢之物!”
“來人!還不快將這藐視宮規的狂徒給本宮拿下!”
皇后身后的侍衛應聲上前,腰間的佩刀發出“嗆啷”的聲響。
姜黎對逼近的侍衛視若無睹。
她只是緩緩傾斜瓷瓶,將一小撮黃白色的粉末,倒在了自己的指尖上。
然后,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她抬起手。
將那沾著不明粉末的指尖,送到了自己的唇邊。
伸出舌尖,輕輕一舔。
“妹!”
姜山發出驚怒的爆喝,高大的身軀猛地前沖,卻被姜河死死拉住。
皇后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愕。
她預想過姜黎會狡辯,會抵賴,甚至會跪地求饒。
卻從未想過,她敢當著自己的面,以身試毒!
這個瘋子!
姜黎放下手,仿佛只是品嘗了一口新茶。
她抬起眼,看向臉色煞白的崔嬤嬤。
“風茄兒。”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像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少量,可使人癲狂,產生幻象。”
“過量……”
她頓了頓,目光從崔嬤嬤身上,移到了皇后的臉上。
“則取人性命。”
她側過頭,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崔嬤嬤,鳳坤宮一向用的是蘇合香,今日,可曾換過別的香料?”
崔嬤嬤的身體劇烈一顫,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皇后臉上血色盡失,隨即被暴怒的漲紅取代。
“一派胡言!”
“你以為胡亂說個名字,就能為你自己脫罪嗎?”
“給本宮拿下她!將她打入天牢!本宮要親自審問!”
侍衛們不再猶豫,舉著刀便要上前。
“誰他娘的敢!”
姜山和姜河像兩座山,瞬間橫在姜黎身前,赤手空拳,卻煞氣沖天。
冷宮狹窄的長廊里,氣氛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
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長廊的盡頭傳來,帶著徹骨的寒意。
“哀家倒想看看,今天是誰,敢動哀家的人!”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當朝太后,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正緩緩走來。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皇后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崔嬤嬤更是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參見母后。”
皇后強撐著,行了個禮。
太后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姜黎面前,目光里帶著一絲后怕與贊許。
“哀家讓你查案,沒讓你拿自己的命去查。”
她轉過身,冷冷地看著皇后。
“皇帝面前哭訴的是你,如今在這里喊打喊殺的也是你。”
“皇后,你就是這么給后宮做表率的?”
皇后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顫抖。
“母后,是這姜黎妖言惑眾,兒臣……”
“夠了!”
太后厲聲打斷她。
“傳太醫!”
在等待太醫的間隙,姜黎再次開口。
“太后娘娘,不必那么麻煩。”
她轉向一個嚇傻了的小太監。
“去,取一碗清水,再尋一枚銀針來。”
很快,東西取來。
姜黎當著所有人的面,將瓷瓶里剩下的粉末,全部倒入清水中。
那粉末并未立刻溶解,而是在水中形成了奇異的油狀懸濁。
她又將銀針探入碗中,輕輕攪動。
片刻后,她取出銀針。
銀針光亮如初,沒有半分變黑的跡象。
姜黎舉起銀針,環視眾人。
“此物,并非鶴頂紅、砒霜一類的金石之毒。”
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掌控。
不多時,一個背著藥箱的老太醫,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太后指了指那碗水。
“去,看看,那是什么。”
老太醫戰戰兢兢地上前,先是看了看,又湊上去小心翼翼地聞了聞。
只一下,他的臉色就變了。
“噗通”一聲,他再次跪倒在地,聲音都在發抖。
“回……回太后娘娘,回皇后娘娘……”
“此物……確是風茄兒之毒!乃是西域傳來的禁藥!服之……服之令人癲狂瘋傻啊!”
真相大白。
皇后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她猛地轉向那個角落里還在嘶吼的春禾,臉上滿是猙獰。
“賤婢!好個膽大包天的賤婢!”
“竟敢在本宮的眼皮子底下,行此巫蠱之事!”
“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本宮拖出去!亂棍打死!”
她試圖用雷霆手段,將所有的罪責,都按死在這個已經“瘋了”的宮女身上。
“娘娘,且慢。”
姜黎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走到皇后面前,聲音很輕。
“中了此毒,神智雖亂,但五感尚存。”
“若以劇痛攻心,或可換回片刻清明。”
皇后一愣,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姜黎卻沒有再解釋。
她猛地轉過身,大步走向那個還在地上扭動的春禾。
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她蹲下身,一手按住春禾的肩膀,另一只手,閃電般捏住了她的下巴。
用力一錯!
“咔噠!”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
春禾的下巴,被她干凈利落地卸了下來。
“啊——!”
一股遠超藥物幻覺的劇痛,瞬間席卷了春禾的全部神經。
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眼中的癲狂與混沌,在劇痛的刺激下,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清醒的恐懼!
她看著眼前的姜黎,看著不遠處的太后和皇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娘娘!太后娘娘!饒命啊!”
春禾顧不上嘴角的涎水和劇痛,瘋狂地磕頭。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厲聲喝道:“你這賤婢,還敢求饒!”
春禾渾身一抖,求生的**讓她徹底崩潰。
她猛地抬起頭,伸出手,不是指向姜黎,也不是指向宮外。
而是指向了皇后身邊,那個早已面無人色的掌事女官。
“是她!是崔嬤嬤!”
春禾的聲音凄厲而尖銳,劃破了冷宮的死寂。
“是崔嬤嬤給了我這瓶藥!是她讓我喝下去裝瘋!”
“她說……她說只要把事情鬧大,坐實了澄心鏡是妖物,讓太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失了顏面,皇后娘娘就會重重賞我!”
“所有事都是她指使的!不關奴婢的事啊!求娘娘開恩!”
“轟!”
所有人的腦子都炸了。
誰也沒想到,這把火,最后竟燒到了皇后最心腹的人身上。
崔嬤嬤“嗷”的一聲,癱在地上,瘋了一樣地辯解。
“你胡說!你這賤婢血口噴人!娘娘,她瘋了!她說的都是瘋話!”
春禾見她抵賴,怕自己被滅口,徹底豁了出去。
她指著崔嬤嬤,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
“我沒瘋!”
“前天晚上!就在鳳坤宮后的假山石旁!你跟一個男人接頭拿的藥!”
“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男人,我認得他的牙!”
“是戶部林尚書府上的大管家!他是個豁牙子!”
此言一出,皇后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她的臉,慘白如紙。
完了。
全完了。
太后看著這出鬧劇,臉上浮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緩緩走到失魂落魄的皇后面前。
“皇后,你這鳳坤宮,真是干凈啊。”
說完,她不再理會這片爛攤子。
太后轉過身,看向從始至終都冷靜得像個局外人的姜黎。
她眼中的贊許和審視,此刻再也不加掩飾。
“姜黎,你既能破此案,哀家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