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嬸,張舅,在家嗎?我是小鳴,給你們送兩瓶剛做好的蒜蓉醬嘗嘗!”
話音剛落,屋里瞬間陷入了黑暗。
徐一鳴一愣,有些納悶地撓了撓頭。
他側耳傾聽,屋里似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隨即又沒了動靜。
他心里覺得好笑,卻也不點破,反而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說給屋里的人聽:“哎,看來是睡著了啊。這醬還熱乎著呢,放門口明天可就不好吃了。”
他頓了頓:“算了,正好明天過來問問,你們家那水管到底還修不修了?”
說完,他轉身回屋了。
屋內,張貴權和周鳳兩口子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直到確認徐一鳴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門后,張貴權才猛地掀開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
“聽見沒?聽見沒!”他壓低了聲音,“這小子是鐵了心要給我們修水管了!他這是要報復啊!”
周鳳也哆哆嗦嗦地探出頭:“那……那咋辦?要不……就讓他修?”
“你瘋了!”張貴權反手一巴掌拍在枕頭上,“讓他進來修?他是想借著修水管的名頭,把咱們家給拆了!都怪你!讓你以前手賤,老去占人家便宜,偷人家菜!這下好了!”
“我哪知道啊!”周鳳也來了氣,“我哪知道這悶葫蘆一樣的老實人,報復心這么重!再說了,你不也吃了我摘回來的菜嗎!”
“現在說這些還有屁用!這小子現在邪性得很!你沒看他那身板,打張橫跟打狗似的。他沒完沒了地提修水管,就是想找茬!怎么辦……”
周鳳慌了神:“那……總不能一直這么躲著吧?”
“這樣,你明天一早就回娘家!就說你媽病了,回去伺候幾天。”
“回娘家?”周鳳一臉不情愿,“現在天多熱啊,回去不得跟著下地干活?太陽那么大,幾天下來我就得曬成黃臉婆!”
“臉重要還是命重要!”張貴權吼了一句,“你先回去避避風頭,我……我想辦法,去給他賠個罪,讓他把這口氣消了!”
周鳳心里有些失望,不甘不愿地翻了個身:“好吧……”
與此同時,南洋村的另一頭,村長張友鋼家的三層大別墅里燈火輝煌。
這是張友鋼家每個月的慣例家宴。
來的都是村里張姓一族里最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是跟他走得最近的八個堂兄弟。
院子里支起了燒烤架,炭火燒得通紅,生蠔在烤架上滋滋作響,男人們喝著虎骨鹿鞭泡的大補酒,高談闊論。
但作為主人的張友鋼,卻不在飯桌上。
他獨自坐在二樓的書房里,泡著一壺頂級的武夷山大紅袍。
那八個兄弟,一個接一個地,恭恭敬敬地進去。
頗有幾分御前面圣的派頭。
張德祿看著前一個人從書房里退了出來,連忙拎起腳邊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快步走了進去。
張德祿是張富的親弟弟,而張富,正是徐一鳴家最大的債主。
往年這種聚會,都是張富親自前來,但這兩年他來得少了,今年更是干脆一次沒露面。
“鋼哥。”張德祿哈著腰。
張友鋼眼皮都沒抬一下,“你哥呢?又在忙什么大生意,連我的家宴都請不動了?”
張德祿連忙解釋:“鋼哥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哥他今晚……今晚是去陪開發區新上任的王區長吃飯了,實在是抽不開身,特地讓我來給您賠罪。”
“哦?王區長?”張友鋼不怒反笑,“呵呵,好啊。你哥這真是人如其名,越混越富貴了嘛。想見他一面,比見區長還難了。”
“不敢不敢!”張德祿誠惶誠恐,“鋼哥您別生氣,我哥他心里一直記掛著您呢。”
“我生什么氣?我高興還來不及。這是好事。”
“是,是,鋼哥說的是。”張德祿連聲應和。
張友鋼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
張德祿卻沒敢動,反而將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雙手奉上,放在桌角:“鋼哥,這是這個月的份子錢。”
張友鋼瞥了一眼,袋口敞開,露出里面四捆扎得整整齊齊的老人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張德祿心里一緊,連忙補充:“鋼哥,最近不是禁漁期嘛,兄弟們都沒什么收入,所以……所以就少了點。”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張友鋼揮了揮手,從桌上的雪茄盒里抽出一根粗壯的古巴雪茄,拋了過去,“嘗嘗,朋友從南美帶回來的。”
張德祿見狀,才暗暗松了口氣,知道這關算是過了,連忙接住,在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
他哪抽過這玩意兒,學著電視里的樣子,笨拙地用雪茄剪剪掉一頭,點燃了猛吸一口,卻發現嘴里空空如也,一點煙都沒有。
他這才反應過來,另一頭也得剪。
手忙腳亂地又剪開另一頭,再吸一口,這次吸得太猛,辛辣的煙霧直沖喉嚨,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山豬吃不了細糠。”
張德祿尷尬地笑了笑,連忙掐滅了雪茄,從兜里掏出自己的軟中華,給自己點上一根,這才覺得踏實了。
張友鋼將大紅袍推到他面前:“說說吧,你哥到底什么情況?上一次見他,還是過年的時候了。”
“我哥他最近跟開發區那邊走得近,”張德祿不敢隱瞞,“想在那邊跟人合伙,搞個私人的貨運碼頭。他說……他說沒情況就不回村里了。”
“那村里這支船隊,還有海鮮貿易的生意,就全交給你了?”
“是是是!”張德祿忙不迭地點頭,拍著胸脯保證,“鋼哥您放心!就算是我剛接手,也跟過去一樣,該有的孝敬,一分都不會少!”
“兄弟之間,不要這么見外。”張友鋼端起茶杯,“有幾件事,我得敲打敲打你。第一,禁漁期就是禁漁期,別偷偷摸摸出海,最近海上查得嚴。第二,日本那邊的海鮮,現在一口都別碰,吃不得!這事要是被人捅出去,我也罩不住你。”
“第三,你哥跟村里簽的漁業承包合同,還有一個季度就到期了。續不續約,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得全體村委會開會決定。你們兄弟倆,最好早做準備。”
張德祿臉上的冷汗又冒了出來,他當然聽得懂這話里的意思。
他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嘴上連連答應。
閑聊幾句后,張德祿準備告辭,臨走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假裝關心地問了一句:“對了鋼哥,阿橫的身體……好些了嗎?”
提到兒子,張友鋼重重地嘆了口氣:“還在醫院養著呢。醫生說,以后……大概率是個瘸子了。”
“這么嚴重?!”張德祿恰到好處地露出吃驚的表情。
張友鋼心思一動,盯著他:“那條狼狗,我已經有眉目了。但是那條藏獒,聽說是在碼頭附近,被一個外來的游客牽著。你現在管著碼頭,人頭熟,順便幫我查查,看看有沒有線索。”
張德祿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好,好的鋼哥,我一定盡力去查。”
“不是盡力,是盡快給我個答復。”
張德祿聽明白了,這哪里是幫忙,分明就是命令。
他連滾帶爬地退出了書房。
家宴很快就散了。
張友鋼獨自一人站在二樓的陽臺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機,先是撥通了張鵬飛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他又撥通了張志遠的電話。
這一次,聽筒里傳來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電話一個不接,一個關機。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