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鳴剛換完輪胎,一身的汗,正擰著礦泉水瓶蓋,聞言差點沒拿穩。
“權叔?哦哦,想起來了。怎么了,有事?”他以為是為早上的醬料來的,隨口應付著,“是不是醬料的事?嗨,多大點事兒,周嬸愛吃就拿著,都是街坊鄰居的,有好東西當然要分享嘛。”
他這話說得客氣,聽在張貴權耳朵里卻變了味,像是某種暗示,某種警告。
“不……不是……”張貴權在那頭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徐一鳴聽他這語氣,還以為是家里又出了什么需要幫忙的雜活,心里那點鄰里間的熱忱又冒了出來。“怎么了權叔,吞吞吐吐的。哦……是不是你家那水管又漏了?沒事,等我晚上回來,順手就給你修了。”
“別!”張貴權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哭腔,“別修了!那管子好著呢!”
“好著就行,”徐一鳴渾不在意,還順著話頭開了個玩笑,“我晚上幫人守船不在家,”張貴權急忙補充。
“你不在家沒事,周嬸在家不就行了?”徐一鳴靠在溫熱的車身上笑著說,“怎么,權叔你該不會是……怕我借著修水管的名頭,對周嬸做什么吧?”
“我求求你了!一鳴!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放過那根水管子吧!”張貴權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仿佛徐一鳴不是要去修水管,而是要去拆他家房梁。
這反應把徐一鳴給嚇了一跳。
“權叔你這是干啥?我就是想搭把手,鄰里之間幫個忙,你至于嗎?”
“不至于,不至于……”張貴權在那頭猛地喘了幾口粗氣,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修水管的事以后再說!我……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你家……你家被賊惦記上了!”
徐一鳴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賊?什么賊?你說清楚點!”
“就是村里那兩個混子,張鵬飛和張志遠!”張貴權壓低了聲音,語速飛快,將剛才院外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連張鵬飛那口新鑲的假牙都沒落下。
他二話不說,將手機往副駕一扔,擰動鑰匙,油門一腳踩到底。
“嗡——!”
粉色的牧馬人的引擎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方向盤猛地一轉,寬大的車身在狹窄的鄉間公路上劃出一道弧線,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調轉車頭,朝著來時的方向瘋狂沖去。
“權叔!謝了!”風聲中,他的聲音從開著的車窗里傳出。
“別謝我!千萬別讓他們知道是我說的……”
張貴權還想再叮囑一句讓他別再惦記自家水管,可電話那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徐一鳴已經掛了電話。
……
與此同時,徐家院外。
張鵬飛和張志遠兩個身影又一次貼在了墻根下。
“還……還來啊?”張鵬飛摸著自己的腮幫子,“我這口假牙才鑲上沒兩天!上次門牙都被打掉了,怎么還來?”
張志遠瞥了他一眼,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緒,顯得異常鎮定:“怕什么?有我在。”
“你當然不怕!挨打的又不是你!”張鵬飛滿是怨氣,“再說了,我這假牙要是再掉了,鑲一口得好幾千呢!”
“沒事兒,”張志遠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里帶著詭異的安慰,“換了正好,這次給你換副更整齊的,比以前帥。”
“少廢話!趕緊走!”張鵬飛推了他一把,“你說,那小子在家不?他家……他家沒養狗吧?”
“那輛破三輪在,人肯定就在。狗?就他家那窮酸樣,養得起狗?”張志遠不屑地哼了一聲,目光卻依舊警惕地掃視著院內,沒有挪動腳步。
就在兩人猶豫不決之際,一陣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撕裂了鄉間的寧靜。
一抹刺眼的粉紅色從道路盡頭出現,速度快得驚人,卷起一路煙塵,筆直地朝著他們藏身的電動車沖了過來!
張鵬飛的魂都快嚇飛了,轉身就想跑。
慌亂之下,他腳下沒站穩,順手拉了一把旁邊的電動車。
“哐當!”
兩人瞬間失去平衡,慘叫著摔倒在地,沉重的電動車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們身上。
完了!
眼看那輛粉紅色的牧馬人速度不減,兇猛地撲來,兩人腦中一片空白,以為自己今天就要命喪于此。
就在車頭即將撞上他們的瞬間——
“吱——!!!”
一陣急剎聲響起,牧馬人的四個輪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四道黑色的印記,堪堪停在了距離他們不到半米的地方。
揚起的塵土劈頭蓋臉地將兩人澆了個透。
躲在自家門縫里偷看的張貴權,嚇得心臟都停跳了半拍。
而地上的張鵬飛和張志遠,褲襠里早已一片濕熱。
兩人驚魂未定,剛想破口大罵是哪個瘋子在開車,車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駕駛室里跨了出來。
是徐一鳴!
張鵬飛和張志遠嚇得一個激靈,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和污穢,手忙腳亂地想把電動車扶起來,狼狽逃竄。
“跑?”
徐一鳴一步步走近,眼神如刀,死死地鎖著兩人。
“你們兩個,膽子不小啊,還敢摸到我家門口來?”
張鵬飛嚇得不敢吱聲,下意識地看向張志遠,指望這個主心骨能說點什么。
徐一鳴見狀,目光轉向張志遠,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攥緊的拳頭帶著一股破風之聲,就要朝他臉上砸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沒等他的拳頭落下,張志遠撲通一聲,雙膝砸地,憑空矮了一大截,竟然就這么直挺挺地跪下了。
這一跪,不僅讓徐一鳴的拳頭僵在了半空,連旁邊的張鵬飛都看得目瞪口呆。
“一鳴哥!我錯了!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識泰山!”
張志遠涕淚橫流,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哆哆嗦嗦地從兜里往外掏東西。
他先是掏出一件花花綠綠的女性內衣,然后又掏出一沓皺巴巴的鈔票,雙手奉上。
“這是……這是我不久前鬼迷心竅從您家偷的,還有這三千塊錢,是我給您的賠罪!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
徐一鳴愣住了,看著那幾件眼熟的內衣和那沓錢,面無表情。
見徐一鳴不為所動,張志遠心一橫,抬起手,用盡全身力氣。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臉上。
“我該死!我混蛋!”
“啪!”
又是一記。他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徐一鳴冷眼旁觀,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演,接著演。
好一出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