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嫻雖討厭趙頌嫻,卻也不會被外人當槍使,她淡漠的掠了趙頌嫻一眼,“緣起緣滅,自有天定,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參悟的?臣婦還要送明堯去文軒齋,還請娘娘見諒。”
“孩子讀書的確是大事,耽擱不得。”織錦溫然一笑,看了立在一旁的明堯一眼,
“頭一回見小公子,沒來得及準備賀禮,這枚玉佩送給你吧!”
說著織錦解下系在腰間的錦魚戲蓮葉的玉佩遞給明堯,明堯沒敢接,抬眼請示母親。
茗嫻立時推拒,“娘娘客氣了,您的玉佩極為貴重,明堯無福消受。”
“當初我在趙家,你待我不薄,我受大小姐責罰時,你還會給我送吃食,”身著錦衣宮裝的織錦撫了撫鬢邊的鳳簪,居高臨下的瞥了跪在地面的趙頌嫻一眼,而后又轉頭對茗嫻道:
“這份恩情,我一直銘記于心,沒能報答,如今你的孩子進宮做伴讀,我自當關照他。這份見面禮準備得倉促,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千萬別嫌棄。”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茗嫻也不好再拒絕,只得先收下,“多謝娘娘厚愛。”
收下玉佩,茗嫻就此告辭,身后又傳來趙頌嫻和織錦的說話聲,至于她們說了些什么,茗嫻并不感興趣。
這兩人的仇怨,就由她們自個兒消解,不消茗嫻動手,織錦便會報復趙頌嫻,茗嫻反倒省力了。
只是織錦為何要給明堯送東西?單純的出于客套?真心報答她?還是另有目的?
經歷過太多背叛和利用之后,茗嫻已經不敢相信人心本善,于是茗嫻悄聲囑咐明堯,
“以后在宮中,若再見到方才那位靜貴人,定要恭敬見禮,但也不要與她太親近,切記不要與她單獨相處,其他人也一樣。”
明堯乖巧的點了點頭,“孩兒記下了,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茗嫻欣慰的捏了捏他的小耳朵,溫溫熱熱的,只可惜往后她都不能每天捏一下了。縱心中傷感,她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今日天陰,烏云漫空,但文軒齋十分熱鬧,皆是各位女眷送孩子入宮讀書。
宗室王親們單獨住,這些個臣子家送來的伴讀則住在隔壁院。
先前參選伴讀人數眾多,是以孩童們住的是通鋪,如今只剩下十六位伴讀入選,每三人一間房,皆有各自的床鋪。
但當明堯進屋后,卻驚訝的發現陸星川也在這間屋子里!
才跨進門檻的明堯下意識往后退去,陸星川瞟他一眼,指了指地上的火盆,“又是你!晦氣!先跨火盆再進門。”
明堯沒敢橫沖直闖,下意識準備跨火盆,卻被母親一把拉住。
單就這一幕,茗嫻已然猜出這兩個孩子之間的關系,她拉著兒子往一邊走,悄聲詢問,“你們有矛盾?他是不是欺負過你?”
明堯本想點頭,猶豫片刻,他又立馬搖了搖頭,“沒,沒人欺負我,他們都對孩兒挺好的。”
兒子最不擅長撒謊,只要沒說真話,他那雙大眼睛就會不停地眨動,茗嫻又豈會不明白,他之所以遮掩,無非是怕她擔心他在這里過得不好。
他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給她添麻煩,茗嫻并未拆穿明堯的謊言,只問他在這兒有沒有談得來的朋友。
明堯指了指迎面而來,正在揮手與他打招呼的衛致遠,“我和致遠哥哥很投緣。”
茗嫻遂找到宮人,給人塞了銀子,打算給孩子換個房間,宮人卻擺了擺手,“這不是奴才能決定的,奴才也只是按照上面的吩咐辦事。”
“娘親,孩兒不用換房間,不論他說什么,孩兒裝啞巴就好了。”
明堯無謂一笑,茗嫻卻不希望明堯在未來這幾年一直被人欺凌,連覺都睡不安穩。
她才從寧心殿出來,承瀾已經答應重審她父兄的案子,她若是再為明堯的事去找承瀾,承瀾可能會不耐煩,且她一個臣子之妻,也沒資格來回求見皇上。
可這事兒必須得解決,否則明堯沒有安生日子過。
思前想后,茗嫻與衛致遠商議,將明堯的包袱先放在衛致遠的屋內,等她帶明堯去見過敏太妃之后,再作打算。
衛致遠自是沒意見,他也希望能和明堯住在一起。
安置好行裝出來時,風起雨斜,路面已被雨水打濕,茗嫻撐著傘,緩步慢行,牽著明堯去往壽康宮,給敏太妃請安。
她將宋南風交給她的翡翠觀音奉上,敏太妃直夸這翡翠雕工精良,欣然收下,打量著坐在一旁的小男孩,敏太妃不由感慨,
“本宮尚未入宮之前,你還是個半大的孩童,一晃多年過去,你的孩子都五歲了,歲月不饒人吶!每每瞧見孩子們,本宮都覺得自個兒又老咯!”
明堯拉了拉母親的手,小聲問了句,“娘親,這位真的是孩兒的姑祖母嗎?您沒記錯輩分吧?哪有這般年輕的姑祖母?會不會是姑母?”
一句話聽得敏太妃笑出聲來,“這孩子真是謹慎啊!小嘴真甜,說得本宮心里甜絲絲的。”
心情大好的敏太妃當即命人送上諸多賞賜,茗嫻立時婉拒,敏太妃擺手道:“這是本宮賞給孩子的,你不能替孩子做主。”
敏太妃堅持要賞,茗嫻遂拉著明堯起身謝恩。
敏太妃虛扶了一把,“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咱們本就該多走動,怎奈從前宮里宮外的不方便,今后明堯在宮中讀書,離得近些,得閑時你就來壽康宮陪伴本宮,本宮的孫兒也在宮中念書,你們年紀相仿,可以多相處。”
嬤嬤在旁介紹,康王的兒子容啟傲然打量著他,明堯主動與他說話,他才輕“哦”了一聲。
敏太妃無謂一笑,“孩子們初識,不大相熟,待他們多相處一段時日就好了。”
隨后敏太妃吩咐嬤嬤帶他們出去玩耍,茗嫻接連兩次送東西,敏太妃以為她有事相求,這才問了句,
“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難處?”
“多謝娘娘關懷,家里沒什么難處,只是聊表孝心而已。不過方才我送明堯去文軒齋,發現他和陸相之孫被安置在一個屋里。明堯膽小,不敢說什么,但我看得出來,他好像很怕陸星川,只與一個叫衛致遠的孩童相熟,所以我有個不情之請……”
未等茗嫻開口,敏太妃已然了悟,當即下令,“去問問伴讀住宿一事由誰安置,讓人調換一下,將明堯和衛致遠安置在一個屋里。”
茗嫻感激福身,“有勞姑母費心,明堯才入宮,我便麻煩您,實在不好意思。”
“小事一樁,親戚就該排憂解難,若是一家人都不施以援手,難不成還指望外人?先帝已去,本宮這個太妃沒有多大的實權,幫不了什么大忙,但安置住處這點小事,還是能辦的。”
敏太妃率先說自己沒有實權,多半是在暗示她,不要替她父兄求情,也不要涉及政事,其余的事都好說。
好在父兄之危暫時解決,至于宋南風的官途,茗嫻并不上心,自然不會惹人嫌。
姑侄二人正說著話,宮人來回話,瞄見宋夫人在場,宮人有所遲疑,敏太妃無謂一笑,
“一家人,無需顧忌,直說便是。”
得了太妃允準,宮人這才繼續道:“靜貴人與莊王世子的夫人在寧心殿起了沖突,世子夫人打了靜貴人一耳光,靜貴人鬧到皇上跟前,世子夫人被罰跪,外頭正下著雨,她又暈倒了,皇上免了她的罰,又申明趙大人父子暫免死罪,案子重審。”
茗嫻暗嗤趙頌嫻果然是個高傲沖動的,旁人隨口一說,便能激起她的怒火,令她失了理智。
敏太妃不由慨嘆,“你姐姐求了那么久,皇帝都不為所動,本宮還以為皇帝對她再無耐心,哪料皇帝竟免了你父兄的死罪,看來皇帝對你姐姐還是有幾分舊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