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悠見他們吃得高興，又看向地上，鹽焗野雞外的泥巴層涼得差不多了。

她敲開泥土，把葉子剝開，露出里面被煨得冒油的整只野雞來。

秦悠悠擦干凈了手，撕下兩條雞腿，一條遞給了小豆丁，另一條，遞給了洛懶邪。

洛懶邪一怔。

總共就兩只雞腿啊，主子她自己不吃嗎？

秦悠悠笑瞇瞇的：“說好的，獎勵你一個大雞腿，拿著。”

洛懶邪看著少女的笑顏，愣愣地接過了雞腿，感受著它的溫熱和香氣，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更有一種獨特的、被尊重的感覺，慢慢滋生生了出來。

這是洛邪從不曾給過他的。

他明明只是一個俘虜啊，可她卻像對待一個同伴一樣，如此真摯熱情地對待他。

洛懶邪沒有說話，低頭斂眉，長睫遮住了微微發紅的眼眶，拿著雞腿，悶悶地吃了起來。

雞肉一入口，鮮嫩爽滑，甫一入肚，他便感覺到，自己的肉身，又迅速凝實了幾分。

原本復雜的心情，這一刻，被狂喜取代。

他萬分確定，這一頓飯之后，他，就不再只是洛邪的分身，而是擁有了獨屬于他自己的，真正的肉身、真正的人格！

洛懶邪眼里閃著淚光，心中暗暗發誓，從今天起，他就是悠悠主子的人，她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是真正賜予他人格和生命的人！

一頓飯，秦悠悠吃得暢快舒爽。

洛懶邪吃得涕淚交加。

趙循吃得年輕了十歲。

小豆丁吃得滿面紅光。

就連骨頭都被啃得干干凈凈，一丁點兒肉渣都不剩。

趙循打了個飽嗝，他躺靠在椅子上，長這么大，頭一次填飽了肚子。

太陽懸掛在門前的樹枝上，正緩緩向下墜落。

他有點恍惚。

往事浮上心頭，眼眶不知不覺地紅了：“要是豆丁他娘還在，要是她也能吃到這頓飯，那該多好啊……”

“娘親……”小豆丁也酸了鼻子，抬手，用臟兮兮的袖子擦拭眼淚。

“豆丁他娘，走的時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那年大旱，田里不生野菜，也不長蟲鼠，她把找到的食物都省給了豆丁……她是個凡人，不像我辟谷還能活，她是活活餓死的啊。”

秦悠悠聽著他的哭聲，心里也悶悶地難受。

民以食為天，連肚子都填不飽，拿什么修煉呢？更別提還要放血祭祀了。

秦悠悠站起身來，向遠方眺望。

殘陽沿著山脊流淌。

村莊被染成琥珀色，余暉撒在新翻出來的一片片土地上。

這是一塊亟待播種的土地。

“你們的族長，趙煞已經被捆起來了。”

“你們該團結起來，換一個族長，換一種生活方式。”

“讓孩子們都吃飽飯，不再挨餓。”

趙循仰頭看她，不知怎的，忽然覺得眼前的少女，無比高大，讓他生出了一種想要匍匐臣服的沖動。

“可是……我們不知道怎么經營，也不知道怎么種地……”

秦悠悠轉身，看向趙循，目光灼灼：“你要是能說服所有人，我就教你們。”

※

趙煞被捆在柴房里，他實力在戰宗，捆他的繩子，是神使們帶下來的，他掙脫不開。

好在他耳聰目明，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動向。

忽然聽見柴房外的那條大路上，有族人跑動的聲音。

“這個點了，天都黑了，他們要去哪兒？”

“聽聲音的動向，是去議事洞？沒有族長的傳召，是誰組織他們去的！”

趙煞緊蹙著眉頭，焦急不安。

他意識到，這次，神使的降臨，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幫助，那個叫秦悠悠的小丫頭的出現，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非但沒能把神使們引向魏霸天，反而還讓神使對自己的印象暴跌，可恨！

也不知道現在族人們急匆匆地往議事洞的方向跑，究竟所為何事。

眼里劃過一絲陰狠。

他并非束手無策。

若是逼他上絕路，那他大不了就自盡，靈魂出竅后再奪舍一個族人，誰也奈何不了他！

議事洞中，燈火通明。

族人們竊竊私語。

“趙循大晚上的，把我們都叫過來，究竟是要干什么？”

“他這是行了族長的權力，若是趙煞出來，知道他私自聚集所有人來了議事洞，趙煞定會把他的血都放干！”

“噓，聽說今兒晚上，神使是在他家吃的飯，人家現在攀上神使了，地位可不一樣了，咱小聲些。”

“呵呵，我知道，要不是看在神使的面子上，我也不會過來。”

趙循知道大家頗有微詞，但他不介意。

他要讓族人醒悟，要讓族人都過上好日子！

趙循掃視所有人，挺起了胸膛：“兄弟姐妹們，今晚，我吃了人生第一頓飽飯。”

下面的族人們一怔。

隨后，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今天托神使們的福，土里翻出了很多蟲子，大家啊，都吃了頓飽飯！”

趙循搖搖頭：“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吃了野雞和野兔。”

“什么？”

這話一出，眾人都驚了。

這周圍山上的野雞野兔，早讓族人們抓絕種了，偶爾抓到一只，那也必須要送到族長家的。

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山珍，只要用火烤一烤，就香得能讓人吞掉舌頭。

趙循竟然敢自己吃了？

“山上的野雞野兔野狍子，和菌子靈草一樣，都是屬于族長的，趙循你竟敢擅自吃掉？”

趙循充耳不聞，朗聲道：“我吃的，是鹽焗野雞，紅燒野兔，都是加了鹽和香料的！”

一片低呼聲響起，族人們都驚疑不定。

加了鹽和香料！

趙循他哪兒來的鹽和香料？這些東西，族人們一輩子都嘗不到！

薩巫一族，天生天養，吃鹽和香料，違背了祖訓！

“難怪今天傍晚你家里飄出的氣味那么香！”趙循的鄰居，二大娘跺著腳，“原來竟是加了鹽和香料，趙循，你把祖宗們的規矩都忘了嗎？”

趙循目光如炬，聲如洪鐘：“我趙循一家，今后不光要吃野雞和野兔，還要吃白米飯！吃新鮮的蔬菜水果！吃飼養的家禽和牲畜！”

這話一出，下方眾族人皆驚呆了。

“趙循，你說這話，是想大逆不道？”

“是啊，我們薩巫一族，天生天養，絕不吃種植的五谷和飼養的家禽，否則天將降下神罰，奪去我們獨特的靈力！”

“移魂之法現在家主趙煞已經修成了，我們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也能成。”

趙循掃視眾人一眼：“我趙循，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不再修煉所謂的移魂之法，我要種菜，種地，要吃飽肚子！你們有沒有要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