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皇帝全身發抖,不敢違逆。
他跌跌撞撞地撥開人群,噗通一聲,跪在了車駕之下:“神使,尊敬的神使大人,我,茍自強,罪人、通緝犯,來自首了!”
秦悠悠布撒“圣水”的動作一頓。
誰啊?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下方那哭天嚎地、滿臉滄桑的男人的臉上。
瞳孔地震了。
靠。
這不是當初帶她進死亡之地,然后,從血月飛升出去的茍皇帝嗎?
她不是給了他一箭?他居然還沒死呢?
等等!
秦悠悠又忽然想起,之前玄明給過她一些關于爹爹的情報。
爹爹總是會用一個圣光神殿的通緝犯當誘餌,來勾引神使,然后再突然出手。
難道,那個通緝犯,就是茍皇帝?
那,爹爹,豈不是就在附近?
秦悠悠的心激動得狂跳了起來,她舉目四眺,人頭攘攘,一時間,她根本不知道從何找起。
下方,百姓們看到撲到車駕下的茍皇帝,全都一愣,然后怒了。
“通緝犯!居然是通緝犯!”
“也不知道他是多么罪大惡極之人!”
“還有臉跪到高級神使身前來,也不怕觸怒神女嗎?”
“你這種垃圾,就該原地自裁以謝圣光的仁慈!”
信徒們對于圣光神殿的一切決策,都是盲目信賴、遵從的。
因此,聽到“通緝犯”三個字,他們先是一驚,然后立即對茍皇帝投以鄙夷,吐痰、扔泥巴,以示自己對神殿的維護。
秦悠悠聽著周圍洶涌的罵聲,心中焦灼,可她面上不能顯露半分,只看向下方的茍皇帝:“知道自首,尚不算罪大惡極。”
這話一出,周圍的奚落和叫罵聲漸漸弱了,高級神使發話了,誰還敢叫囂呢?
秦悠悠看向張銅豆一干人等:“傻站著干嘛,將他捆起來,等候本神使的發落啊。”
分殿的神仆們遲疑,是在叫他們嗎?
張銅豆的臉色難看,一句招呼都沒打,一上來就跟喚狗似的喚他。
真是紈绔啊。
心里憋屈,他還是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違逆高級神使,郁悶地揮了揮手,神仆們忙沖上前,將茍皇帝押了下去。
人群中,秦烈深深地看著秦悠悠的一舉一動。
他注意到了她剛剛看過來的那一眼,那眼神里,有焦急,有慌亂,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沒有肉身,沒有心臟,可那一瞬間,他居然還是產生了心漏跳一拍的感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論是怎么回事,他都不愿意和一個圣光神殿的神使,有太深的牽扯。
圣光神殿的人,罪孽深重,全都該殺!
手指微微收緊,秦烈按了按胸口,壓下那種異樣的感覺,壓低斗笠,轉身逆著人潮遁走。
秦悠悠也知道,爹爹八成是在躲著自己。
自己頂著瓦達西的身份,不愁他不送上門來。
她不急。
跳下車駕,帶著安雅和小弟們,大搖大擺地往分殿內走去。
她身旁的安雅,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這女人誰啊?好奇怪。”
安雅聽見了百姓們的議論聲,她低下頭來。
呵呵,很奇怪、很可怕吧,她被禁術反噬,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偏偏,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那些活尸們,卻只聽她這個假兒子的掌控!
自己還淪為了階下囚,被假兒子困在身邊,多么可笑。
眾人的聲音又傳來:“她腮幫子好大啊,哈哈哈哈。”
“不過話說回來,她除了腮幫子大,五官長得還蠻好的。”
“遮住下半張臉不看,堪稱絕世美人了。”
什么?
安雅怔住。
他們沒有嘲笑她的尸斑,沒有嘲笑她的尸臭?
他們說她,絕世美人?
秦悠悠和氛圍組小弟們也聽見了周圍的聲音,她一直沒注意安雅,因此,一抬頭,就看到了安雅光滑細嫩、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的臉蛋。
“靠。”
“發生了什么?”
秦悠悠和小弟們齊齊驚悚了。
安雅也愣怔地低頭。
出發前,她的鐐銬已經被假兒子解開了,將一雙手抬起來,她驚訝地看到,自己身上的尸斑,竟然全都淡去了。
皮膚更是恢復了細膩白皙,堪比她十幾年前的模樣。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雅呆住了。
她也沒吃什么靈丹妙藥啊,這一夜過去,她除了啃碎了幾千顆牙,也沒干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難道……她忽然一凜。
難道是啃碎那幾千顆牙的緣故?
尸牙的滋長需要怨氣,難道,這幾千顆牙,消耗干凈了她體內的怨氣?
難怪她這半天,都覺得內心特別的平和、安寧。
可就算是這樣,她的皮膚也不應該變得比十幾年前還白皙細嫩啊。
等等!腦中忽然閃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她啃這假兒子時,舔到了她的皮膚,難道……是皮膚上的汗液有如此奇效?
嘔……
這個離譜的想法,讓安雅有點惡心。
但,除此之外,她實在再想不出別的可能性。
忐忑地看向身邊的假兒子,安雅悄悄打了個寒顫。
媽媽呀,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那這家伙,到底是什么來頭。
秦悠悠倒沒有多想,禁術什么的,她不懂。
她以為是安雅用的禁術,反噬還有時效限制,所以副作用都消失了呢。
不由得感嘆,這禁術也沒那么可怕嘛,為什么要禁呢?
她收回心神,看向殿中。
楚媗天的白玉雕像高高佇立,面容悲憫。
中級神使張銅豆整理好表情,迎上前:“神使,請落座。”
秦悠悠抬步,在楚媗天雕像的下首第一個位子坐下,給出了一個眼神示意。
張銅豆立即走到神殿門口,大聲宣布:
“今日,高級神使駕臨,本殿有要務處理,閉殿!”
在信徒們狂熱、不舍的目光中,神殿的門緩緩關上。
門外霞光已被遮擋,殿中燈火通明。
秦悠悠翹起二郎腿。
“把這半年的業績拿來看看。”
張銅豆嘴角緊抿,額頭沁出了細微的汗珠。
這個瓦達西,真是愣頭青,一點緩沖和心理準備都不給,一來就是狠招!
但他不敢違逆,躬著身,拿出一個冊子。
“半年來,我殿共解決信徒大小事務三百八十件,暗中獵殺捕獲強大靈魂六百,按規定繳納給主殿五百,我等自留一百吸食……”
“名單都在這里了,您且過目。”
秦悠悠將這靈魂名單一掃而過,每個名字旁邊,都寫了年齡、實力、死亡方式。
腦子嗡的一聲。
張二牛,十八歲,戰圣初期,死于剝皮。
宋北斗,五十歲,戰神初期,死于凌遲。
……
一樁樁一件件,字字沁血,秦悠悠仿佛看到了一個個扭曲尖叫的、凄慘絕望的苦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