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fēng)傭兵團這邊,眾人將對面的一切看在眼里。
漢子們個個義憤填膺,褚狂風(fēng)和魏寄,更是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草,這小子太不是東西了!”褚狂風(fēng)低吼道。
魏寄臉色極為難看,但他按住褚狂風(fēng),沉聲道:“冷靜,現(xiàn)在不是動手的時候。那姑娘顯然受制于人,也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隱忍,我們貿(mào)然插手,可能會害了她。”
秦悠悠目光望向那個瘦弱的身影,指尖在挽玉弓冰涼的弓身上輕輕摩挲著。
“炎陽城鑄器師公會……李劍、李剛……”她低聲重復(fù)著這兩個名字,眼神深邃。
她當然可以大發(fā)神威,但……
要想拔出蘿卜帶出泥,證據(jù)不夠,不能讓天下歸服,那可不成。
他們到底是個什么貨色,她會讓天下人都看到。
再說了,貓戲老鼠,也有點趣味。
秦悠悠轉(zhuǎn)過身,“手有點癢,我給大家烤個串吧。”
眾人一聽,眼睛瞬間亮了。
創(chuàng)世神要親自下廚?這可是天大的福分!
平日里能嘗到秦悠悠隨手給的一塊肉干,都夠他們回味好幾天,今天居然要正經(jīng)烤羊腿?
傭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比打架還積極。
有人飛快地從物資車里扛出一只早已處理好的、肥瘦相間的碩大冰原巖羊后腿。
有人手腳麻利地架起一個特制的大烤架;
有人抱來干燥的果木柴,這種柴火烤出來的肉還自帶一股獨特的果香。
秦悠悠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
她先是用指尖在羊腿表面輕輕劃了幾道深至骨頭縫隙的刀花,動作行云流水,精準無比。
接著,她從自己的芥子袋里掏出幾個小巧的玉瓶,里面裝著泥腿宗特制的香料。
有混合了星辰花粉的巖鹽,有帶著淡淡薄荷清涼氣的迷迭香碎,還有一種散發(fā)著奇異暖意的赤紅色椒粉。
她將這些香料均勻地涂抹在羊腿的每一寸表面,尤其是刀花深處,確保滋味能滲透進去。
然后,她雙手虛按在羊腿上方,一股溫和卻精純無比的靈力緩緩注入羊肉之中。
這不是簡單的加熱,而是以靈力為引,激發(fā)肉質(zhì)本身的鮮甜,并讓香料的味道完美融合。
“小火,慢烤。”出門在外,她沒有調(diào)動幽冥星焱,而是吩咐旁邊的小傭兵。
負責(zé)燒火的傭兵小心翼翼地將果木柴點燃,控制著火焰,使其保持穩(wěn)定而溫和的熱力。
羊腿被架在旋轉(zhuǎn)烤架上,在火焰上方勻速轉(zhuǎn)動。
很快,一股難以形容的異香開始彌漫開來。
那不僅僅是肉香,更混合了果木的煙熏氣、香料的復(fù)合芬芳,以及一種被靈力激發(fā)出的、源自食材最本源的鮮美氣息。
這香氣仿佛有生命一般,鉆入每個人的鼻腔,直沖天靈蓋,勾得人饞蟲大動!
“咕咚……”颶風(fēng)傭兵團這邊,不知是誰先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
而對面的紈绔營地,原本還在大聲喧嘩、炫耀他們帶來的珍饈美酒,此刻卻漸漸安靜了下來。
那些隨從和鑄器師們,手里的肉干、果脯瞬間都不香了。
他們伸長脖子,使勁嗅著空氣中那股霸道無比的香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邊烤架上那滋滋冒油、色澤逐漸變得金黃焦脆的羊腿,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
“少、少主……那是什么肉啊?怎么這么香……”一個隨從忍不住小聲嘀咕。
李劍自己也懵了。
他身為炎陽城公會少主,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
可這輩子,還真沒聞過這么勾魂攝魄的香味!
那香味層次豐富,既有油脂的豐腴,又有香料的誘惑,更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讓人通體舒坦的感覺蘊含其中。
他手里的什么靈禽肉、什么百年陳釀,跟這香味一比,簡直成了糞土。
他喉結(jié)滾動,強忍著吞咽口水的沖動,臉上火辣辣的。
他想開口討要,哪怕花重金買一塊嘗嘗,可剛才還罵人家窮酸、粗劣肉湯,現(xiàn)在怎么拉得下這個臉?
他只能硬生生忍著,故作不屑地扭過頭,但鼻子卻不受控制地使勁抽動著。
褚狂風(fēng)瞧見了對面那幫人的饞樣,故意扯著大嗓門:“羊腿啥時候能好啊?老褚我這口水都快把這塊地都淹了!”
魏寄擂了他一拳:“別催,心急吃不了好羊腿。”
秦悠悠一邊控制著火候,一邊笑:“急什么,快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羊腿外表已經(jīng)烤得金黃酥脆,油光锃亮,滴滴金黃的油脂落在火炭上,發(fā)出“刺啦”的聲響,激起更濃郁的香氣。
秦悠悠用一柄小銀刀在羊腿最厚實的地方輕輕一扎,肉汁瞬間涌出,清澈透亮,表明內(nèi)部的火候恰到好處。
“好了,開吃!”
傭兵們歡呼一聲,立刻排好隊。
秦悠悠親自操刀,手起刀落,片下一塊塊外焦里嫩、肉汁飽滿的羊肉,分到每個遞過來的盤子里。
第一個拿到羊肉的傭兵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頓時眼睛瞪得溜圓,滿臉陶醉,語無倫次地喊道:“我的娘哎!這、這肉……入口即化!香!真香!吃了這肉,我感覺我能一拳打死一頭龍!”
第二個吃到的更是夸張,直接幸福地仰天長嘯:“嗚嗚嗚……這輩子值了!死了都值了!這哪是羊肉啊,這分明是仙丹!”
“你們快嘬嘬里面這汁水!鮮得我舌頭都要掉下來了!”
“還有這外面的脆皮!酥得掉渣!”
“我感覺我的修為都要突破了!”
傭兵們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發(fā)表著各種羞恥度爆表的食評。
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幸福感都溢出來了。
對面,李劍他們,聽著這些贊美,聞著那越來越濃的香氣,看著傭兵們那副恨不得把骨頭都吞下去的饕餮模樣,臉色越來越難看。
手里的食物味同嚼蠟,一個個坐立難安,眼神煎熬。
李劍臉色鐵青,又氣又饞。
最終實在受不了這精神和**的雙重折磨,猛地站起身,灰溜溜地鉆進了自己的豪華帳篷里,眼不見為凈。
可他帳篷的簾子,卻忍不住悄悄留了一條縫……自己趴在縫邊,像只狗似的貪婪地嗅著。
秦悠悠看著自家饕餮般的傭兵,又瞥了一眼對面那些如坐針氈的身影,嘴角一勾。
嗯,偶爾用廚藝欺負一下人,感覺也不錯。
※
夜色漸深,篝火的光芒在微風(fēng)中搖曳,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
颶風(fēng)傭兵團這邊,眾人早已將那只烤羊腿分食得干干凈凈,連骨頭縫里的肉渣、骨髓都嗦得一絲不剩,個個心滿意足,圍著余燼,臉上洋溢著饜足的紅光。
對面的營地,成劍等人似乎也吃飽喝足,鉆進了豪華帳篷休息。
只留下兩個守夜的隨從靠在篝火旁打盹。
那個叫青瓷的少女,依舊蜷縮在遠離主帳篷的陰影角落里,背對著所有人,單薄的肩膀在夜風(fēng)中微微瑟縮。
她沒有帳篷,只能露宿。
秦悠悠擦干凈手,悄然從芥子袋里拿出一碟羊肉。
那是所有羊肉里,最嫩、最多汁的幾塊,她特意留的。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碟子遞給身旁的小舅舅,然后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對面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魏寄心領(lǐng)神會。
他接過碟子,找來一張干凈的油紙,仔細地將羊肉包好,確保不會漏油,也不會涼得太快。
但他并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耐心地坐著,和眾人一起低聲閑聊,仿佛只是在享受飯后的悠閑時光。
他在等。
等夜色更濃,等對面守夜的人更加困倦,等整個營地徹底陷入沉睡。
時間一點點過去,月上中天,萬籟俱寂,只剩下溪流的潺潺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對面營地的篝火也黯淡下去,守夜的隨從腦袋一點一點,要睡著了。
魏寄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他沖秦悠悠微微點頭,站起身,借著帳篷和夜色的掩護,像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繞向?qū)γ鏍I地的后方,行動間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身為頂尖高手,他哪怕收斂了氣勢和能量,也能輕而易舉地避開了碎石和枯枝,來到了青瓷身后。
少女依舊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已經(jīng)睡著,但魏寄敏銳地察覺到她細微的呼吸聲并不平穩(wěn)。
魏寄沒有貿(mào)然靠近,而是在幾步外停下,輕輕傳音:“青瓷姑娘?”
那瘦弱的背影猛地一僵,卻沒有回頭。
魏寄知道她害怕,繼續(xù)輕聲說道:“別怕,我是對面?zhèn)虮鴪F的,我們……我們晚上烤了只羊腿,味道還不錯,給你留了一點。”
說著,他將手中用油紙包好的羊肉輕輕放在了她身后不遠處的草地上。
“趁熱吃吧,沒人看見。”
魏寄說完,不再停留,立刻轉(zhuǎn)身,以同樣輕靈的步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青瓷僵硬地保持著姿勢,直到聽見身后細微的腳步聲徹底遠去,才敢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回過頭。
月光下,那個油紙包靜靜地躺在草地上,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讓她無法抗拒的肉香。
而那個傭兵大哥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的高大。
青瓷怔怔的。
她終于回過神來,四下張望了一下,確認李劍和他的隨從們都已沉睡,守夜的人也昏昏欲睡。
這才顫抖著伸長手,飛快地將油紙包抓過來,緊緊捂在懷里。
油紙還帶著一絲余溫,透過布料傳遞到掌心,幾乎讓她落下淚來。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幾塊烤得焦黃誘人、肉質(zhì)飽滿的羊肉映入眼簾,香氣更加濃郁地撲鼻而來。
她再也忍不住,也不敢遲疑,抓起一塊塞進嘴里。
肉質(zhì)鮮嫩多汁,香料的味道恰到好處地激發(fā)了羊肉本身的鮮美,比她這輩子吃過的任何東西都要美味一百倍!
她不敢發(fā)出聲音,只能小口小口地、飛快地咀嚼著。
滾燙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滴落,混著肉汁咽了下去。
她一邊吃,一邊忍不住望向?qū)γ婺瞧察o的傭兵營地。
眼里充滿了感激。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薄霧。
青瓷猛地睜開眼睛,感覺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甚至都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時候睡過去的,好像,昨天吃完最后一塊羊肉,腹中升起一股熱意,直沖腦海,她就暈了過去。
摸摸充滿飽腹感的肚子。
這感覺太奇怪了。
明明昨晚只吃了那么幾小塊羊肉,此刻,她不僅沒有絲毫饑餓感,反而覺得四肢百骸都充盈著一股溫?zé)岫蹴绲哪芰浚路鹩惺共煌甑牧狻?/p>
更讓她震驚的是,體內(nèi)那被人族血脈稀釋的獸族血脈,竟好像隱隱蘇醒。
一股股古老、浩瀚的傳承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腦海。
那些,是關(guān)于力量的運用、關(guān)于先祖的榮耀、關(guān)于某些深植于血脈的本能……
她呆坐在原地,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海量信息。
終于明白,昨晚那幾塊看似普通的羊肉,絕非凡物。
那里面蘊含的能量,溫和卻無比精純,不僅滋養(yǎng)了她的身體,更像一把鑰匙,徹底喚醒并安撫了她體內(nèi)一直被壓抑和排斥的混血力量。
“恩人……”青瓷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感激。
她急切地抬起頭,想要尋找對面營地里那個平凡卻神秘的身影,想要當面道謝。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空蕩蕩的草地。
颶風(fēng)傭兵團的營地早已收拾得干干凈凈,連篝火的灰燼都被仔細掩埋,仿佛從未有人在此停留過。
他們走了,悄無聲息,在天亮前就已經(jīng)離開。
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青瓷的心。她還沒來得及說一聲謝謝……
“蠢貨!還愣著干什么?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快起來收拾東西,準備出發(fā)了!磨磨蹭蹭的,想挨揍嗎?”
李劍不耐煩的一腳,踢在她的背上。
青瓷一愣。
李劍那一腳踢上來,她竟感覺不到多少疼痛,反擊的本能頭一次在肌肉中誕生。
她猛地捏緊了拳頭。
她現(xiàn)在……好像有能力反抗了!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蔓延。
她能感覺到,如果一拳揮出,絕對能讓這個紈绔子弟好看!
然而,沖動還是被理智戰(zhàn)勝。
父母憔悴而擔(dān)憂的面容清晰地浮現(xiàn)在她眼前。他們還在炎陽城,在李家的掌控之下,作為鉗制她的人質(zhì)……
不能!現(xiàn)在還不能!
青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將那股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力量壓回體內(nèi)。
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她低下頭,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厲色和屈辱,用細弱的聲音應(yīng)道:“……是,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