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結束后的安全屋,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只有能量修復裝置工作時發出的微弱嗡鳴,以及兩人之間無聲流動的張力。
沈清辭退后一步,脫離了顧云深過于貼近的氣息范圍。臉頰上被他摩挲過的地方還殘留著細微的、屬于混沌能量的麻癢感,與她自身的秩序力場產生著持續的低頻對抗。
二十四小時。一份能安撫理事會的報告。證明“絕對控制力”。
每一個詞都像沉重的枷鎖。她走到控制臺前,調出虛擬屏幕,指尖飛快地操作,開始構建事件的數據模型。她的動作依舊精準高效,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冰封般的心湖之下,已有裂痕悄然蔓延。
顧云深沒有打擾她。他走到那扇被修復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虛假的、由程序模擬出的城市夜景。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輪廓,以及身后那個沉浸在冷光數據流中的身影。
“他們在害怕?!彼鋈婚_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沈清辭敲擊虛擬鍵盤的手指沒有停頓?!澳愕牧α砍隽怂麄兊恼J知和理解范疇??謶质侵腔凵锩鎸ξ粗恼7磻??!?/p>
“那你呢?”顧云深轉過身,背靠著玻璃,目光落在她挺拔而略顯單薄的背影上,“你也害怕嗎?”
沈清辭的動作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拔业穆氊熓枪芾砼c分析,不包括恐懼這種低效情緒?!?/p>
顧云深低笑,踱步走回客廳中央,隨意地坐在那片狼藉中唯一完好的單人沙發扶手上,長腿交疊?!叭鲋e?!彼Z氣篤定,“你的能量場在剛才陳景行出現時,波動幅度超過了基準值百分之十五。尤其是當他提到‘銷毀’我的時候?!?/p>
沈清辭猛地轉頭看他。
他竟然能如此精確地感知到她能量場的細微變化?
顧云深迎著她驚訝的目光,唇角彎起?!拔艺f過,那個印記是雙向的。你不止能感覺到我的存在,我同樣能……閱讀你的‘秩序’?!彼闹讣恻c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眼神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深邃,“比如現在,你在計算所有可能方案的成功率,并且在‘犧牲自己保全任務’和‘與我共同對抗秩序會’兩個選項之間劇烈搖擺?!?/p>
沈清辭的心猛地一沉。他讀取的不僅僅是能量波動,甚至包括她潛意識里的決策傾向?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對“標記”的預估。
“停止窺探我的思維?!彼曇衾淞讼氯ァ?/p>
“為什么?”顧云深歪著頭,像個好奇的少年,“你的思維過程,比你冷冰冰的外表有趣多了。”他站起身,緩緩走向她,“你在構建數據模型,試圖找到能解釋我行為的邏輯鏈,向你的理事會證明你擁有‘控制’我的能力?!?/p>
他在控制臺前站定,身體微微前傾,手撐在臺面邊緣,將她半圈在屬于他的氣息范圍內。
“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彼拷?,聲音壓低,帶著蠱惑,“我無法被‘控制’,就像混沌無法被秩序徹底規訓。但是……”
他伸出手,沒有觸碰她,而是懸停在她正在構建的、復雜的數據模型上方。一絲極其微弱的混沌能量,如同擁有生命的墨滴,滲入那純粹由秩序之光構成的模型之中。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混沌能量并未破壞模型,反而如同催化劑,讓原本僵硬、線性的數據流開始自發地旋轉、重組,衍生出無數新的、充滿創造力的可能性分支。模型變得前所未有的……生動且強大。
“我們可以‘共鳴’?!鳖櫾粕羁粗难劬?,一字一句地說。
沈清辭震撼地看著那被注入混沌后煥發出驚人活力的數據模型。秩序與混沌,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此刻并非簡單的對抗或吞噬,而是產生了一種一加一大于二的協同效應。
她抬起手,嘗試著引導一絲自己的秩序之力,融入那被混沌改造過的模型中。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溫和卻磅礴的力量感,順著她的指尖回流,瞬間充盈她的四肢百骸。那感覺不同于她獨自運轉秩序之力時的冰冷掌控,也不同于被混沌強行侵入時的排斥不適,而是一種……圓滿的、和諧的強大。
她甚至感覺到鎖骨下的那個印記,不再灼痛,反而像一顆溫暖的核心,穩定地輸出著能量,與她的秩序之力水乳交融。
顧云深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震撼與迷醉。他笑了,帶著一種近乎寵溺的溫柔。
“感覺到了?”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心尖,“這才是我們之間該有的樣子。不是控制與被控制,而是……融合與共生?!?/p>
他趁機又靠近了一分,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臉上,他的目光從她的眼睛,緩緩滑落到她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唇瓣上。
“那份報告,”他低語,氣息交融,“你可以告訴他們,你找到了與我建立穩定連接的方式。不是靠武力壓制,而是靠……這個?!?/p>
他的指尖,最終輕輕點在了她鎖骨下的那個印記上。
這一次,沒有疼痛,只有一股暖流,伴隨著令人心悸的親昵,從那一點擴散開來。
沈清辭的身體微微一顫,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推開他,但身體卻貪戀著這種前所未有的、充滿力量感的和諧。她的秩序,第一次沒有排斥混沌的靠近,反而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太久的人,終于遇到了甘泉。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顧云深,看著他眼中那片為她而泛起波瀾的永夜,第一次,沒有立刻給出否定的答案。
數據模型在他們之間無聲地運轉,秩序與混沌的光絲纏繞、共舞,仿佛在預演著某種未來的可能性。
安全屋外,模擬的夜色正濃。
而屋內的某種平衡,正在被徹底打破,導向一個未知的、危險卻又充滿誘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