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聲如同冰面碎裂,在死寂的空間里蔓延。
凝固的咖啡液滴在顧云深指尖劇烈震顫,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解。空氣變得粘稠而沉重,帶著毀滅前的低氣壓。沈清辭的西裝裙擺無風自動,那是能量場受到劇烈沖擊的本能反應。
他像一頭被逆撫了鱗片的龍。
沈清辭卻向前踏了一步。
珍珠白色的鞋尖幾乎要碰到他的球鞋。這個距離已經突破了安全界限,屬于隨時可以發動致命攻擊的范圍。她抬起眼,毫無畏懼地迎上那雙吞噬光線的永夜之瞳。
“情緒化無法解決任何問題,顧先生。”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像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能量失控的首要特征是粒子無序性加劇,這對你的本體穩定性并無益處。”
她在……科普?
顧云深眼底的狂暴微微一滯。
沈清辭的指尖在自己銀色的終端上快速劃過。“根據你目前散逸的能量波長,逆熵值已逼近臨界點。繼續下去,你有百分之七十三點四的概率會陷入‘混沌暴走’狀態。那并不舒適。”
她不是在威脅,而是在診斷。如同醫生告知病人檢查結果。
“現在,”她將終端屏幕轉向他,上面依然是那份冰冷的《收容協議》,“簽署它,是維持你當前穩定形態的最優解。”
顧云深周身的低氣壓奇異地凝滯了。他死死盯著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人的存在形式。她不像以前那些要么恐懼尖叫、要么狂熱攻擊的“管理員”。她像一塊……絕對零度下的振金,既冰冷,又堅不可摧。
“最優解?”他重復著這個詞,聲音里的危險褪去,染上一絲奇異的玩味。“你憑什么認為,那是我的最優解?”
“數據分析。”沈清辭回答得理所當然。
他忽然笑了。不是之前的璀璨,也不是剛才的陰鷙,而是一種帶著點無奈,又充滿了新鮮感的笑。
“你的‘數據’,有沒有分析過這個?”
話音未落,沈清辭感到手腕一緊。
他的動作快得超越了物理規則,仿佛只是光影的一次閃爍。微涼的手指已經扣住了她握著終端的手腕。那觸感不再是之前的規則漣漪,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實實在在的禁錮力量。
“放開。”沈清辭命令道。她的能量場開始運轉,試圖震開他的鉗制。
但下一刻,她瞳孔微縮。
她的秩序之力,那足以讓狂暴異常體瞬間安靜的力量,在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不,不是消失,是被同化,被吞噬,被他體內那浩瀚無邊的混沌本源徹底湮滅。
他不僅不受影響,指尖反而在她纖細的手腕內側,極其曖昧地輕輕摩挲了一下。
“你的能量,”他俯身靠近,呼吸幾乎拂過她的耳廓,聲音低沉得像是在分享一個秘密,“味道很特別。”
像冰川下的涌動的暗流,冷靜,純粹,蘊含著強大的、未被馴服的力量。讓他……饑渴。
沈清辭沒有掙扎,那毫無意義。她只是側過頭,用那雙冷靜得過分的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你在進行無效接觸。這不會改變我的任務目標。”
“無效?”顧云深低笑,另一只空著的手抬起來,指向周圍凝固的一切——驚恐的顧客,懸浮的咖啡,窗外的飛鳥。“對我來說,只有‘想’和‘不想’。沒有‘無效’。”
他的指尖微微一動。
“砰!”一聲輕微的爆裂聲。
不遠處,那位舉著咖啡杯的女士手中,精致的瓷杯突然毫無征兆地碎裂,褐色的咖啡液如同定格動畫般懸浮在空中,形成一幅怪誕的畫面。
“看,”他貼在她耳邊,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調說,“我想讓它碎,它就碎了。這就是我的規則。”
他在展示力量,也在示威。
沈清辭的目光掃過那碎裂的瓷杯,眼神沒有絲毫波動。“無意義的破壞。熵增定律的粗淺體現。”
顧云深:“……”
他扣著她手腕的力道下意識地收緊了些,似乎被她這種油鹽不進的態度弄得有些氣悶。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恐懼、憤怒、貪婪、崇拜……這些情緒他都能理解,并能輕易玩弄于股掌。唯獨這種絕對的、程序般的理性,讓他感到無處著力,又……心癢難耐。
“你的協議,我拒絕。”沈清辭再次重申,仿佛剛才的一切插曲都未曾發生,“我的協議,你必須簽。”
她甚至用空著的另一只手,從西裝內側口袋里抽出一支造型簡潔的金屬筆,遞到他面前。姿態優雅,如同在簽署一份商業合同。
顧云深看著她遞過來的筆,又看看她毫無波瀾的臉,眼底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的神色——挫敗、好奇,以及一種被徹底點燃的、更加濃厚的興趣。
他松開了她的手腕。
卻沒有去接那支筆。
取而代之的是,他猛地伸手,繞過她拿著筆的手,精準地握住了她拿著終端的那只手的手背。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肌膚相貼,力量不容抗拒。
“好。”他盯著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個近乎頑劣的弧度,“我簽。”
然后,他握著她的手,強制性地、引導著她的手指,在終端屏幕的《收容協議》簽名處,緩緩劃下——
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由能量光點構成的……愛心圖案。
愛心在冰冷的協議文檔上閃爍著不合時宜的、溫暖的金色光芒。
“簽好了。”他松開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然后后退半步,雙手插回口袋,恢復了那副慵懶無害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個散發著滅世氣息的存在只是幻覺。“現在,我是你的了。管理員小姐。”
他眨了眨眼,補充道:
“根據協議,請對我負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