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夜晚,沒有月亮,只有幾顆疏星。
“悅來”賭場就藏匿在一棟外表破舊的五層居民樓里,唯有常去的賭徒才能從樓下停放的幾輛不錯的轎車來判定場子里是否有大魚,畢竟這樣的賭徒,從不是一個人前去。賭場后門連接著一條狹窄、堆滿垃圾箱的巷子,潮濕、骯臟,只有一盞接觸不良的路燈,時而明滅。
陳默站在巷子對面一棟廢棄平房的角落里,他穿著一身深色的舊工裝,臉上抹了些煤灰,腰間別著一把王胖子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開了刃的鋒利剔骨刀,以及一小包用油紙包著的粉末狀迷藥。
他的呼吸緩慢,心跳平穩得不像即將執行危險任務的人。
趙山河則埋伏在巷口更遠處的一個報刊亭后面,負責望風和接應。
他的塊頭實在太大,無法像陳默那樣躲在角落里,再說也很容易讓人發現,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巷口和通往大路的方向。
林野沒有親臨現場。他坐鎮在廢棄車間,面前擺著一個破舊的鬧鐘。
他需要統籌全局,也是最后的應變保障。王胖子在一旁坐立不安,李明亮則強撐著身體,靠墻坐著,眉頭緊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這樣的情況下每一秒漫長。
......
“悅來”賭場內部,煙霧繚繞,人聲鼎沸。
最大的那張牌桌上,劉歪嘴坐在莊家對面,臉色極度的差,他面前的籌碼已經所剩無幾,額頭上青筋暴跳,拿著牌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今晚他的手氣背到了極點,不僅把帶來的本錢輸得精光,還欠了賭場一大筆,更要命的是,他之前為了翻本,向守在場子里的“鼎盛財務”馬仔又借了一筆高利貸,此刻也快見底了。
“媽的!”劉歪嘴狠狠將牌摔在桌上,又是一把臭牌。他煩躁地扯開衣領,對著身邊一個手下低吼:“再去問問,還能不能再借點!”
“劉爺,豁牙李的人說了…這已經是上限了,再借…得要抵押了…”
“抵押?”劉歪嘴眼中閃過不屑,他賭癮上頭,此刻只想翻本,理智早已被拋到九霄云外。“老子還能賴賬不成?去!就說用貨運站下個月的份子錢抵押!”
手下不敢再多言,硬著頭皮走向豁牙李的馬仔。
與此同時,后巷里。
陳默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他聽到了賭場后門內側傳來一陣壓抑的爭吵聲,越來越近。
“……劉爺,真不能借了!豁牙李說了,再借就要……”
“滾開!老子就不信這個邪!”
是劉歪嘴的聲音!充滿了氣急敗壞。
陳默輕輕捏了捏藏在袖口里的一個小紙包,里面是迷藥。
計劃的第一步,是制造混亂,阻斷劉歪嘴提前從后門溜走的可能。
“哐當!”后門被猛地推開,劉歪嘴帶著兩個手下踉蹌著沖了出來,顯然在里面待不下去了,想出來透口氣,或者想辦法。
就在劉歪嘴一只腳踏出后門的瞬間,陳默動了!
他并沒有直接沖向劉歪嘴,而是悄無聲息地貼近那個走在最后、正準備關門的賭場看守,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一只手如同鐵鉗般從后方捂住看守的口鼻,另一只手將沾了迷藥的布團精準地按了上去!
看守的只來得及發出半聲短促的聲音,便身體一軟,癱倒在地。
劉歪嘴和前面兩個手下聽到動靜,愕然回頭。
“誰?!”劉歪嘴厲聲喝道。
陳默根本不答話,在放倒看守的同時,腳下猛地一踢,一個空易拉罐帶著刺耳的響聲滾向巷子深處,制造出更大的動靜。
同時,他矮身抓起地上一塊碎磚,用盡全力砸向巷子那頭那盞本就接觸不良的路燈!
“啪!”燈罩碎裂,燈泡熄滅,
整條巷子瞬間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賭場后門透出的微弱光線。
“操!有埋伏!”
“劉爺!快走!”手下試圖護著劉歪嘴往巷子另一端跑。
但陳默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制造混亂,拖延時間,并且,不能讓他們輕易離開!
他利用對這幾天勘察地形的熟悉在雜物中快速移動。他沒有選擇硬拼,不斷用碎磚、木塊投擲騷擾,發出聲響,讓劉歪嘴幾人以為四面楚歌,心驚膽戰,搞不清到底有多少伏兵。
“媽的!到底是哪條道上的兄弟?劃下道來!”劉歪嘴又驚又怒,躲在手下身后,色厲內荏地吼道。
他首先想到的是不是豁牙李派人來催債了。
回應他的,只有黑暗中又一塊飛來的碎磚,砸在他身旁的墻壁上,迸射出幾點火星。
這種未知的恐懼是最為折磨人。劉歪嘴的心理防線在一點點崩潰。
回去?賭場里欠著一屁股債,豁牙李的人虎視眈眈。
往外沖?后門還不知道藏著多少要命的人。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這幾分鐘里,賭場里面,得到了“劉歪嘴用份子錢抵押”消息的豁牙李馬仔,已經帶著人往后門這邊尋來了——他們擔心劉歪嘴輸急了從后門溜掉。
聽到賭場后門內傳來的更多腳步聲逐漸逼近陳默知道,時機到了!火候已經足夠!
他沿著預先規劃好的撤離路線,幾個起落便翻過一道矮墻,消失在民居巷道中。
當豁牙李的馬仔帶著人沖出后門,只看到癱倒在地昏迷不醒的看守,以及如同驚弓之鳥、狼狽不堪的劉歪嘴三人。
“劉老板,這是唱的哪一出啊?”豁牙李的馬仔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劉歪嘴,“債沒還清,就想走?”
劉歪嘴看著對方人多勢眾,又想起剛才神出鬼沒的襲擊,又氣又怕,幾乎吐血。“不…不是我想走!是…是外面有人…”
“有人?”馬仔環顧漆黑空蕩的巷子,嗤笑一聲,“劉老板,輸昏頭了吧?廢話少說,是回去繼續玩,還是咱們現在就聊聊怎么還錢?”
被逼到絕境的劉歪嘴,看著對方不善的眼神,想起那筆巨債,再想到剛才詭異的襲擊,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終于占據了他的大腦。
“操!老子跟你們拼了!”他紅著眼睛,一把推開手下,轉身又沖回了賭場!
他要去賭桌上搏最后一把!他就不信,他的手氣會一直背下去!
然而,賭徒的僥幸心理,往往是通往地獄最快的階梯。
......
車間里,當時鐘指向凌晨一點時,陳默,趙山河二人歸來,對林野輕輕點了點頭。
林野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計劃最關鍵的一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