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貨運站,這里比幾天前更加破敗和混亂。
垃圾遍地,幾扇窗戶破了也沒人修,門口幾個原是劉歪嘴的手下蹲在墻角曬太陽。
沒有歡迎,沒有抵觸。
林野將那份地契的復印件,用漿糊牢牢貼在了調度室外墻上最顯眼的位置。泛黃的紙張上有著紅色的指印,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掃過漸漸圍攏過來的人群。
“各位,”林野開口了,聲音不大,
“地契在這兒,白紙黑字,貨運站,從現在起,姓林。”
人群微微騷動,但沒人出聲。
“我林野年紀小,但說出去的話,砸在地上的坑。”他指向墻上李明亮熬夜寫就的新章程,
“那上面寫的,取消管理費,保證貨物安全,補償以前受欺負的,字字算數!”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規矩立下了,就得守!從今天起,調度派活,公平公開,誰再敢吃拿卡要,故意刁難,別怪我林野翻臉不認人!”
這時,一個穿著舊工裝、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擠到前面,
他是原來劉歪嘴手下的一個調度,姓周,仗著點資歷,平時沒少盤剝司機。
他斜著眼看了看墻上的章程,又瞅了瞅林野。
“林…老板,口氣不小啊。取消管理費?呵呵,站里這么多兄弟要吃飯,設備要維修,上下要打點,錢從哪兒來?就靠那點場地費?夠干啥的?”
這話戳中了不少人的疑慮。
李明亮忍著肋部的疼痛說道:“周師傅,賬不是你這么算的。取消了不合理收費,吸引更多司機貨主來,吞吐量上去,薄利多銷,收入自然增加!”
“以前劉歪嘴那種殺雞取卵的做法,才是把路走死了!”
“說得輕巧!”老周嗤笑,“吸引更多人來?憑啥?就憑你們幾個毛頭小子空口白牙?”
“憑這個!”林野猛地從帆布包里抽出一沓嶄新的十元鈔票,重重拍在桌子上。
那是紅姐給的兩萬塊里剩下的部分。
“第一批,信我們,今天在這院子里裝貨發車的司機,場地費全免!裝卸工,雙倍工錢!我林野自己掏腰包,請兄弟們捧個人場,也看看我們辦事,到底靠不靠譜!”
這一手,出乎所有人意料。
真金白銀砸出來,比什么口號都有力。
蹲在墻根的裝卸工們眼睛亮了,司機們也開始交頭接耳,明顯動心了。
“另外,”林野看向老周。
“周師傅既然擔心兄弟們沒飯吃,那從今天起,調度室的活,你先不用干了。去跟著裝卸隊干活,工錢,按裝卸隊的標準算。什么時候覺得自己能守新規矩了,什么時候再回來。”
老周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你…你憑什么…”
“憑我是這兒的老板!”林野打斷他。
“要么干活,要么滾蛋!”
陳默適時地往前挪了半步,看著老周。
老周嘴唇哆嗦了幾下,看著周圍無人替他說話,
最終悻悻地低下頭,罵罵咧咧地走向裝卸隊那邊。
殺雞儆猴。林野用最直接的方式,立了威。
“馬師傅,”林野轉向人群中的馬建國,
“調度室的活,您經驗豐富,為人公道,暫時先由您來負責,行嗎?”
馬建國沒想到林野會點他的將,愣了一下,看著林野,又看了看桌上那沓錢,
一股久違的熱血涌了上來,
“行!我老馬試試!”
有了帶頭的,有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僵局開始打破。
第一個司機猶豫著把車開了過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裝卸工們在雙倍工錢的激勵下,也開始賣力地干活。
林野親自在現場協調,李山河幾人也是跟著眾人干活。
......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等到六點多了,
等到最后一輛車駛離,院子里才安靜下來。
王胖子清點著今天微薄的收入,“野哥,今天雖然沒賺啥錢,但…但稍微比之前熱鬧了點!”
李明亮累得幾乎虛脫,靠在墻上,臉色蒼白,
“關鍵是…規矩立住了。只要堅持下去,口碑傳開,不怕沒錢賺。”
“就是!我看哪個王八蛋還敢扎刺!”
林野沒有說話,他走到院子中央,看著空曠的場地,
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
是黃毛,一條腿明顯有些瘸,走起路來一跛一跛,臉上帶著傷愈后的青紫痕跡。
他穿著一件臟兮兮的舊棉襖,袖口磨得發亮,
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只是朝里面張望。
“野…野哥…” 黃毛小聲的喊了一句。
“黃毛?你他媽還敢來這兒?找打是不是?!”李山河說著就要上前。
黃毛嚇得一哆嗦,連忙擺手,帶著哭。
“山…山河哥!別…別動手!我…我不是來鬧事的!我是…我是來找活干的!”
“找活干?”趙山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道,
“就你這條瘸狗?還想在咱們這兒找活?滾蛋!不然老子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
黃毛臉色慘白,幾乎要跪下來。
“野哥…林老板!求您給條活路吧!劉歪嘴完了,我也成了廢人,家里老娘等著錢買藥…”
“我…我啥都能干,裝卸,看門,掃地都行!只要給口飯吃…”
林野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野哥,這…”王胖子湊到林野身邊,壓低聲音,“黃毛以前可沒少幫劉歪嘴干壞事,欺負咱們,明亮哥的傷也有他的份!”
“讓他來,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李明亮也放下手中的說道:“野哥,胖子說的有道理。黃毛此人,欺軟怕硬,品行不端。”
“他現在是走投無路才來搖尾乞憐,萬一哪天得了勢,或者被外人利用,很可能反咬我們一口。風險太大。”
“野哥,沒啥好想的!這種雜碎,打斷腿扔出去算了!”
'他熟悉劉歪嘴以前的底細,包括…和那個韓科長怎么來往的。”陳默突然來了一句。
這句話,說出來,眾人都是一愣。
林野的眼神閃了一下,陳默點出了一個關鍵。
他們現在雖然拿下了貨運站,但對劉歪嘴過去經營起來的那張關系網,特別是和區里韓科長的具體勾連,知之甚少。
這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炸響。
黃毛作為劉歪嘴曾經的心腹,哪怕只是知道一些皮毛,也可能成為他們應對潛在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