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弊權衡,一瞬間在林野腦中飛速閃過。
“野哥,您…您就給個機會吧!“
“我黃毛發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唯您馬首是瞻!要是再干一件對不起您的事,天打五雷轟!”
黃毛見林野不說話,連忙賭咒發誓,就差磕頭了。
院子里,一些早來的司機和裝卸工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紛紛都看了過來。
林野終于動了,
他走到門口,站在黃毛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黃毛,”林野開口,聲音不大,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我林野這兒,不養閑人,更不養反骨仔。”
黃毛如同聽到了圣旨,連連點頭:“記得住!記得住!謝謝野哥!謝謝野哥!”
“去,”林野指向院子角落里堆放雜物的地方,
“先把那兒收拾干凈。工錢,按臨時工算,干得好,再看。”
他沒有立刻讓黃毛接觸核心業務,
而是給了最邊緣、最辛苦的活。
“哎!好!好!我這就去!”
黃毛如蒙大赦,瘸著腿,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向那個角落,開始賣力地搬動那些沉重的雜物。
林野轉過身,看著兄弟們說道:“我知道你們擔心。”
“但有時候,最了解怎么防備惡狗的,往往是另一條狗。盯著他點。”
......
自從黃毛被林野安排到最亂的雜物間,干的是最臟最累的活。
往日里跟他稱兄道弟、或者對他畏之如虎的人,
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有幸災樂禍神情,
也有幾分兔死狐悲的物傷其類。
沒人跟他搭話,他也識趣地縮在角落,只是埋頭干活,偶爾抬起眼皮,偷偷觀察著調度室方向的動靜。
趙山河幾人對黃毛的厭惡毫不掩飾,
每次路過那個角落,都會罵上幾句,嚇得黃毛縮緊脖子,生怕幾人不開心,來找他快樂一下。
干活得更賣力了。
林野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沒有表態。
他知道,強行壓下兄弟們的情緒不是辦法,必須有一個契機,
要么徹底讓黃毛證明價值,要么就讓他滾蛋。
而這個機會,
在黃毛來到貨運站的第三天下午,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了。
當時,林野和李明亮正在調度室里核算著這幾天的收支。
雖然取消了管理費,但因為林野自掏腰包補貼和雙倍工錢的刺激,
車流量明顯回升,加上場地費和一些正規的調度服務費,賬面上竟然勉強達到了收支平衡。
就在這時,黃毛瘸著腿,怯生生地敲了敲開著的門框。
“野…野哥,明哥…”他聲音很小的說道。
趙山河正坐在門口磨一根鐵棍,瞪了過去:“干什么?活干完了?”
黃毛嚇得一哆嗦,連忙說:“干…干完了山河哥。我…我有點事,想跟野哥匯報…”
林野抬起頭,放下手中的筆:“說。”
黃毛咽了口唾沫,往前挪了兩步。
“野哥,我…我剛才在門口搬東西,看到區里市場管理科的小張了…”
“就是韓科長手下那個辦事員,他…他在對面街口晃悠,還跟一個賣煙的老頭打聽咱們站里的事…”
李明亮猛地坐直身體,牽扯到傷處,疼得他吸了口涼氣,“打聽什么?”
“就…就問咱們站現在誰管事,生意怎么樣,規矩變了啥的…”黃毛努力回憶著,
“那賣煙的老頭好像也不太清楚,就隨口說了兩句。”
韓科長的人果然沒閑著!
劉歪嘴倒臺,他這個靠著吸血成長的利益相關者,絕不會輕易放棄這塊肥肉。
“你確定是小張?”林野追問。
“確定!肯定是他!以前劉歪嘴…不,劉老狗每個月讓我去送‘孝敬’的時候,基本都是經他的手!”
黃毛為了表功,說得格外肯定。
趙山河也意識到了什么,不再驅趕黃毛。
“野哥,韓科長這是在摸我們的底。看我們是愣頭青好拿捏,還是真有點門道。”
“他接下來,要么會派人來接觸,談新的‘合作’條件,要么…就可能使絆子。”
“他想得美!”趙山河低吼,“還想來收錢?門都沒有!”
林野沉默片刻,看著黃毛說道:“這事,你做得不錯。”
“應該的!應該的!野哥肯收留我,我黃毛一定盡心盡力!”
“除了這個小張,劉歪嘴以前和韓科長那邊,還有什么來往?怎么送的?送多少?除了錢,還有什么?”林野一連串的問題拋了出來。
這正是黃毛的價值所在。
他連忙將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雖然有些細節模糊,但大致說出了劉歪嘴與韓科長之間的利益方式。
每月固定數額的現金,逢年過節的厚禮,
偶爾幫韓科長處理一些私事,
比如用低價運送某些“特殊”貨物……
聽完黃毛的敘述,林野揮了揮手:“行了,你去忙吧。以后留心點,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不對勁的,隨時來告訴我。”
“哎!好嘞!謝謝野哥!”黃毛瘸著腿,退了出去。
黃毛一走,幾人紛紛討論起來。
“野哥,這瘸狗…還真有點用?”王胖子咂咂嘴 說道。
“哼,歪門邪道!”趙山河依舊不屑。
“信息確實有價值。但我們不能完全依賴他,也不能讓他接觸核心。”
“他現在就像一條聞到肉味的野狗,為了口吃的可以搖尾巴,但餓極了也可能咬主人。”
林野點了點頭:“我知道。暫時留著他,當個預警的哨子。至于韓科長那邊…”
“他派人來打聽,我們就給他看點他想看的。”
“野哥,你的意思是?”李明亮問。
“他不是覺得我們是愣頭青嗎?”
“那我們就繼續當‘愣頭青’。規矩照舊,一分錢額外的都不給。等他忍不住親自下場,或者使手段的時候,再見招拆招。”
他看向窗外,韓科長派來的那個小張可能還在某處窺視。
“想從我們身上吸血,得看看他的牙口,夠不夠硬。”
......
與此同時,街對面一家茶館的二樓雅間里,
市場管理科的小張正小心翼翼地對著話筒匯報。
“科長,打聽清楚了,就那幾個半大小子在折騰,領頭的叫林野。取消了所有管理費,還自己貼錢拉攏人心…”
“對,規矩都貼在墻上了,看著像要正經過日子…”
電話那頭,傳來韓科長的聲音。
“自己貼錢?哼,愣頭青一個!想靠這個站穩腳跟?天真!”
“劉歪嘴雖然混蛋,但該懂的規矩都懂…這個林野,看來是不打算懂規矩了。”
小張壓低聲音:“科長,那咱們…”
“不急,”韓科長打斷他,
“讓他們先折騰。貼錢能貼多久?等他們撐不住了,或者…等他們出點什么事,自然就知道該找誰,該守什么規矩了。”
你盯著點,有什么動靜隨時告訴我。”
“明白,科長。”小張連連點頭。
掛了電話,韓科長靠在舒適的皮椅上,瞇著眼。
幾個毛頭小子,以為有點狠勁就能洗牌?
這江北市的水,深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