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上午。
天津衛(wèi)戍司令部大門外。
38師中將師長張自忠和少將參謀長張錫町一左一右地環(huán)繞李言,三人并肩站在臺階上。
張自忠一邊眺望右方馬路邊那列車隊,一邊拉著李言的衣袖,聲含感慨,極力進行挽留:
“李老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老弟此行一去,山高路遠,也不知你我弟兄何時才能再度相聚。”
“天津坐擁十里洋場,繁華似錦,老弟不如多在天津停歇兩天,好生感受一下天津衛(wèi)的風(fēng)土人情!”
李言聽得出來,張自忠并非是在說場面話,張自忠明顯很想跟他多多接觸,發(fā)展私人友誼。
眼瞅所有人都上了車,李言側(cè)過身來,目光落在張自忠那張儒雅的臉上,最終抱拳跟他告別:
“藎忱兄,天津距離山東不過數(shù)百公里距離,你我之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后會有期!”
~轟隆隆~
不過一會功夫。
汽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開始響徹。
由五輛解放牌卡車打頭陣的車隊接連而動,車隊慢慢駛離衛(wèi)戍司令部,直奔濟南方向而去。
衛(wèi)戍司令部大門外的臺階上,張錫町凝目瞭望冒著黑煙的卡車尾巴,側(cè)頭對張自忠說:“師座,李老板似乎有些神經(jīng)大條啊!他交付給我們的武器彈藥還沒開始清點數(shù)量,現(xiàn)在他就這么走了,萬一后續(xù)的清點過程出點什么問題,到時咱們該如何是好?”
張錫町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李言交付的第二批武器彈藥不是小數(shù)字,光子彈就有1700萬發(fā)。
說簡單點,數(shù)量差個幾萬發(fā)倒也沒什么,倘若少個十萬二十萬,而李言又沒親眼見證清點過程,到時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事兒還真不好弄。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張自忠笑視張錫町,非常放心的說道:“這批武器彈藥按照市價,最少也價值500萬大洋。”
“李老弟卻以350萬大洋的價格將它們賣給我們二十九軍,你覺得李老弟還會缺斤少兩?”
“如果數(shù)量對不上,不用懷疑,絕對是我們內(nèi)部出了問題,有人欲借此機會中飽私囊。”
“師座高見!”
張錫町聳肩笑笑,附和這一看法。
師座說的非常有道理,既然李言愿意虧本出售武器彈藥,價格足足低于市價150萬大洋,人家確實沒理由干這種缺斤少兩的事情。
倘若真出現(xiàn)數(shù)量不對這種問題。
那么只存在兩種可能。
第一,裝貨運輸時數(shù)量就沒數(shù)對。
第二,內(nèi)部手腳不干凈,悄悄往兜里揣
…
天津和濟南同屬華北重鎮(zhèn)。
兩座城市的直線距離是329公里。
津濟公路橫跨翼魯兩省,就像一條睡著的蒼龍,筆直貫穿小半個華北平原。
遠遠望去。
津濟公路既不崎嶇,也不蜿蜒。
它是一條永遠也望不到盡頭的直線,穿越成片成片的麥田,一路向前,不斷延伸。
北汽212吉普車中。
駕駛員依舊是一身戎裝的苗江同志。
李言坐在后座,手里舉著一個望遠鏡,他在眺望前方和左右兩方一望無際的青色麥田。
“超級大平原,種不完的地,數(shù)千年的糧倉,難怪古人總說逐鹿中原,以及得中原者得天下。”
窗外那一望無際的麥田令李言心生感慨,作為一個西南人,從呱呱落地再到第一次接觸外界,他所見到的始終都是綿延不絕的崇山峻嶺。
李言甚至能夠想象,當(dāng)他站在太行山巔,俯瞰華北平原,那時必能深刻體會逐鹿中原的含金量。
這片大地太過平坦,老天爺追著賞飯吃,到處都能開荒,稍加整理就是一塊可供耕種的田地。
下午時分。
車隊早已進入山東地界。
一條橫貫而過的滔滔巨河出現(xiàn)在李言的視野中,這條滔滔巨河正是黃河,隨著黃河越來越近,車隊很快就登上了黃河大橋,正式抵達濟南地界。
看著窗外那條奔騰而過的渾濁巨河,李言眼含笑意,他回想起了某些和黃河有關(guān)的網(wǎng)絡(luò)熱詞。
縱橫中原五千年。
華夏最暴躁的母親河。
肘擊每一個不注重水利的王朝。
注重水利我改道,依舊肘擊中原。
為了活命,你們居然叫我母親河?
“黃河、花園口…”
猛然間,李言雙眉皺起,他想到了蔣校長,因為蔣校長的某個外號是‘肘擊黃河第一人’。
1938年6月,徐州會戰(zhàn)結(jié)束,拿下徐州的日寇準(zhǔn)備沿隴海鐵路西進鄭州,一旦日寇攻陷鄭州,必會沿平漢線奔襲武漢,為了阻滯日寇西進,國民政府最高軍事會議決定采用以水代兵策略。
6月9日凌晨,鄭州北郊17公里處,黃河南岸花園口地界,國民革命軍第39軍中將軍長劉和鼎強忍心中悲憤,命令部隊埋下炸藥,人工炸開黃河大堤,洶涌無盡的黃河水咆哮而出,瞬間向外蔓。
這一次母親河并未手下留情,直接形成超大規(guī)模的泛黃區(qū),有數(shù)據(jù)顯示,花園口決堤致使89萬民眾被淹死,390萬人失去家園,淪為逃難災(zāi)民。
更令人心痛的是,整個以水代兵計劃僅僅只淹死幾千名日本兵,而我方民眾卻溺亡89萬人。
當(dāng)然。
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阻滯日寇西進的戰(zhàn)略目的終究還是達成了!
面對如汪洋一般的泛黃區(qū),日寇第14師團中將師團長土肥原賢二氣得在報紙上大罵蔣校長,說蔣校長是人類公敵,為達目的居然敢炸開黃河大堤。
“花園口決堤…”
李言目光冰寒,心中暗暗發(fā)誓。
像‘黃河之水天上來、飛入尋常百姓家’這等人間慘劇,一定不要讓其再度發(fā)生。
花園口決堤不止淹死了89萬民眾,致使390萬人流離失所,此次決堤事件還間接導(dǎo)致河南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泛黃區(qū),耕地良田被淹沒,無法橫種。
幾年后,河南爆發(fā)旱災(zāi),蝗蟲遮天蔽日,正因花園口決堤使得河南的民間存糧被消耗殆盡,無力對抗天災(zāi),這場大饑荒直接餓死了300萬人。
和南京慘案比起來,無論是花園口決堤,又或幾年后的河南大旱災(zāi),中原地區(qū)死的人更多。
就在李言皺眉思索之時。
飛速疾馳的吉普車出現(xiàn)一陣顛簸。
車窗外的景色已經(jīng)不再是洶涌奔騰的黃河,難以望到盡頭的黃河平原開始映入視野。
下了黃河大橋就是濟南地界。
黃河大橋距離濟南只有十來公里,再過一炷香的時間,李言便能看見民國時期的濟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