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靜云別院門口。
錦書扶著沈清棠下車,剛走進(jìn)院門,就見滿院綠意盎然,五月的陽光灑在枝葉上,晃得人眼睛發(fā)暖。
不遠(yuǎn)處的花圃邊,陸秀蘭正彎腰侍弄花草,比前幾日見時,臉色又好了幾分。
“姑母。”沈清棠輕輕喊了一聲。
陸秀蘭回頭看見她,立刻笑著招手:“棠棠來了?快過來。”
沈清棠快步走過去,伸手扶住她:“姑母這兩日身子怎么樣?有沒有按時喝藥?”
“好多了,你看我這剛修剪的月季,再過幾天就能開了。”陸秀蘭拉著她的手,指著花圃里的花苞,絮絮叨叨說了會兒花草的事。
沈清棠怕她站久了累,便扶著她往客廳走。
丫鬟端上茶水后,陸秀蘭揮了揮手:“我跟棠棠說點體己話,你們都出去吧。”
沈清棠也沖錦書點頭,待屋里只剩她們兩人,空氣忽然靜了下來。
沈清棠垂著眼,想跟姑母解釋退婚的事情,指尖摩挲著茶盞,喉嚨卻像被堵住似的,不知如何開口。
陸秀蘭看著她緊繃的小臉,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棠棠,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心情不好?”
沈清棠回過神,連忙扯出個笑:“沒有,就是入夏了穿得少,看著顯單薄而已。”
“傻孩子,還跟姑母瞞什么?”陸秀蘭握住她的手,語氣溫柔:“姑母看得出來,你心里藏著事呢。”
沈清棠霎時紅了眼圈,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姑母,我……”
陸秀蘭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姑母知道你要說什么,你和容與退婚了,是不是?”
沈清棠猛地抬頭,眼眶一紅,愧疚地開口:“這件事,是棠棠對不住……”
“傻孩子,這不是你的錯。”陸秀蘭打斷她,拿起帕子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聲音里滿是心疼,“姑母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姑母怎么會知道?”沈清棠以為這件事還沒傳到姑母耳中,畢竟陸府定然舍不得讓病弱的姑母操心。
“昨天,容與托人給我捎了信,我才知道前因后果。”陸秀蘭的語氣軟了下來,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憐惜。
“他說自己已經(jīng)在去梧州赴任的路上了,特意讓人捎信回來,就是怕我不清楚情況,誤會了你。”
“容與哥哥……他還好嗎?”沈清棠聲音發(fā)顫,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他挺好的,就是放心不下你。”
陸秀蘭替她擦著淚,輕聲道,“你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本該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如今有緣無分,姑母也覺得可惜……可天意如此,也沒辦法。”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容與怕你自責(zé),怕你為難自己,特意在信里交代我,如果有機會見到你,一定要告訴你,千萬不要怪自己,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他沒本事,沒能留住你。”
“不是這樣的!”沈清棠含著淚搖頭,明明是她沒能守住婚約。
“棠棠,姑母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懂事。”
陸秀蘭握住她的手,語氣格外認(rèn)真,“就像之前姑母病重,你一直愧疚,可那不是你的錯;這次也一樣,你沒有做錯什么,別再跟自己較勁了。”
她說著,輕輕將沈清棠攬進(jìn)懷里,拍著她的背安撫:“以后啊,好好顧著自己,比什么都強。”
沈清棠靠在姑母溫暖的懷里,積壓了許久的委屈和愧疚終于繃不住,哭得泣不成聲。
陸秀蘭的眼眶也濕了,卻強忍著淚意,繼續(xù)輕聲安慰她。
等沈清棠的哭聲漸漸小了,她才起身,轉(zhuǎn)身回內(nèi)室拿出一個精致的梨花木盒子。
“容與怕讓人抓住把柄,對你不利,沒敢直接給你寫信,卻托我把這個轉(zhuǎn)交給你。”
陸秀蘭打開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支白玉簪,上面雕刻著一朵綻放的海棠花,花瓣紋路清晰,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她拿起玉簪,交到沈清棠手上,聲音帶著幾分哽咽:“這簪子是容與親手刻的,原本是想……”
話說到一半,她改了口,“他說,這就算是給你的新婚賀禮,讓姑母一定告訴你,他只希望你往后能過得幸福。”
沈清棠抬手接過玉簪,冰涼的玉質(zhì)貼著指尖,眼淚一滴接一滴落在海棠花瓣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過往的畫面突然涌上心頭。
五歲那年,陸容與帶著她在陸府的花園玩,幫她推秋千。
七歲那年,母親去世,他提著溫?zé)岬碾u髓筍羹來侯府看她,笨拙地安慰她。
九歲那年,他坐在窗邊,一句一句給她講解《詩經(jīng)》……
從小到大,他一直像兄長一樣,溫柔又細(xì)心地照顧著她。
可是從十歲之后,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便越來越少。
直到如今,連這份婚約也斷了……
她和陸容與的緣分,也終究是走到盡頭。
就在這時,沈清棠冷不丁聽到窗外傳來一句陰惻惻的心聲,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寒意:【陸容與,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