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蕭承煜離開,沈清棠心頭稍微松了口氣。
之后在錦書、畫屏的服侍下卸下沉重的鳳冠,坐在鋪滿紅綢的寢殿里,聽著外頭隱約傳來的宴樂與喧鬧,指尖無意識絞著衣角,心緒亂成一團。
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看向錦書,喉間發緊,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錦書……我、我有些口渴……”
話音剛落,殿外便有宮人魚貫而入,手里端著食盒,動作輕緩地在案上布置晚膳。
不過片刻,滿滿當當一桌子珍饈佳肴便擺得齊整,玉盤里盛著的,全是沈清棠愛吃的菜式。
領頭的宮人躬身行禮,態度恭敬又謙和:“回太子妃娘娘,殿下特意吩咐過,您今日操勞了一天,先用膳墊墊肚子。若是覺得乏了,便先歇息,不必等殿下。”
畫屏瞧著滿桌吃食,笑得眉眼彎彎:“太子殿下以前就對小姐呵護備至,如今成了親,對小姐更是體貼入微!”
錦書在一旁笑著提醒:“該改口啦,往后要稱‘太子妃殿下’或‘太子妃娘娘’才合規矩。”
畫屏連忙捂住嘴,吐了吐舌頭點頭,扶著沈清棠在桌旁坐下,又殷勤地布了一筷子菜:“娘娘累了一整天,定是餓壞了,快用膳吧!”
身邊有熟悉的人陪著說笑,桌上又是合口的吃食,沈清棠心里的緊張與局促漸漸緩解。
蕭承煜臨走時說很快就回,想來宴席不會耽擱太久。
可誰知,一頓飯吃下來,外頭的天漸漸黑透了,連遠處隱約的宴樂聲都歇了,蕭承煜卻依舊沒有回來的動靜。
畫屏忍不住去紫宸殿打聽,很快卻急匆匆跑了回來,臉上沒了方才的笑意,神色慌張地壓低聲音:“娘娘,不好了!”
*
半個時辰前。
不知是昨晚泡了大半夜池水,還是被皇親國戚們勸了幾杯烈酒,散宴時蕭承煜覺得有些頭昏腦漲。
想到棠棠還在等他,他便早早結束了宴席,迫不及待往青鸞殿走。
誰知路過暫時堆放賀禮的東側殿時,忽然聽見殿內傳來一句驚嘆:“哎喲,這盒是……陸容與陸大人送來的賀禮!你們瞧這禮盒上雕刻的花紋,真是精致啊!”
聽到“陸容與”三個字,蕭承煜的腳步猛地頓住,渾身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眸色沉了沉。
跟在他身后的張公公心頭一跳,暗道不好。
蕭承煜腳步一轉,徑直往殿內走去。
殿里的宮人正圍著賀禮清點登記,見太子突然進來,嚇得連忙放下手里的活,齊刷刷躬身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蕭承煜的目光在那堆綾羅包裹的賀禮上掃過,聲音冷得像冰:“剛才,你們在說什么?”
一名小太監慌忙上前,喏喏回道:“回、回稟太子殿下,奴才們正在清點各府送來的賀禮,奴才見識短淺,一時驚嘆失了態,擾了殿下清凈。”
蕭承煜的視線落在說話的小太監身上,眉峰微擰:“孤瞧著,你不是東宮的人。”
小太監身子一僵,連忙回話:“奴才小祿子,原是德妃娘娘宮里的雜役。因近來籌備太子妃娘娘的冊封大典和大婚典禮,東宮人手不足,便從各宮抽調奴才們過來臨時幫忙。”
張公公也趕緊上前補充:“殿下,確實是這樣。今日事務繁雜,怕耽誤了吉時,才從各宮借調了些伶俐宮人來搭把手。”
蕭承煜微微頷首,目光鎖在小祿子手中那只黃梨木雕花盒上,語氣沒有半分溫度:“你剛才說,這東西是陸容與送的?”
那盒子不過巴掌大小、三指寬窄,瞧著精致小巧,堪堪能容下一件首飾。
小祿子像是沒察覺太子的怒意,“老實”回話:“回殿下,奴才見這禮盒刻得精巧,就忍不住多嘴了。您瞧這盒蓋上的‘相思’二字,多有心啊!”
“打開。”蕭承煜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小祿子不敢怠慢,連忙掀開盒蓋。
只見里面靜靜躺著一支并蒂蓮白玉簪,玉質瑩潤,花瓣雕得栩栩如生,簪身上還刻著一個“陸”字!
小祿子目光閃了閃,再次“多嘴”嘆道:“殿下,您瞧這簪子真是精致啊!并蒂蓮象征夫妻情深,陸大人的這份賀禮,真是有心呢。”
蕭承煜沉著臉,從盒子里拿起那支并蒂蓮簪。
看清簪身上刻著的“陸”字,妒火瞬間沖上頭頂。
又是簪子!
先前送一支海棠白玉簪還不夠,如今竟送象征“夫妻情深”的并蒂蓮簪!
陸容與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生怕棠棠忘了他,故意用這些東西不斷勾起她的回憶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昨晚在荷花池里泡了半宿撈簪子的模樣,可笑至極。
那支海棠白玉簪丟了又如何?
陸容與有的是辦法送新的,有的是辦法讓棠棠記著他!
積壓的怒火再也壓不住,蕭承煜攥緊簪子,指骨用力到泛白。
緊接著,只聽“咔嚓”一聲,那支溫潤的白玉簪竟被太子生生折斷,接著抬手一擲,斷簪撞在墻上,瞬間摔得粉碎!
小祿子驚訝道:“哎呀,這么好的簪子,殿下怎么……”
“拖下去!”不等他說完,蕭承煜猛地打斷,聲音冷得刺骨。
其余宮人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全跪了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喘。
蕭承煜目光冷冷掃過殿內瑟瑟發抖的宮人,眼神里滿是警告,“今日之事,誰敢亂嚼舌根,一律杖斃!”
陸容與送太子妃“并蒂蓮玉簪”這事若是傳出去,無論是真是假,都會有人捕風捉影,說棠棠和陸容與私相授受、余情未了。
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用這種齷齪的流言抹黑棠棠的名聲!
“誰負責收的賀禮?”蕭承煜怒聲質問,凌厲的目光掃過跪在地的宮人,“這種東西也敢往宮里收?!”
負責登記的小太監嚇得臉都白了,連連磕頭:“回、回殿下,奴才負責記錄禮品名單,可今日賀禮實在太多,奴才也記不清這份禮盒,是何時送進來的……”
張公公見狀,連忙上前勸道:“殿下息怒!今日是您和太子妃的大喜日子,別為這種小事掃了興致。”
蕭承煜一陣頭腦發脹,他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的戾氣,沉聲道:“立刻去查!查清楚這份禮是誰送進來的!”
張公公連忙應下,“奴才遵旨,定當查個水落石出!”
可他看著滿殿堆得如山的賀禮,心里也犯愁,這么多禮物,要在短時間內查清來源,談何容易。
蕭承煜語氣不容置疑:“還有,此事絕不能讓太子妃知道。”
不管這簪子是不是陸容與送的,他都要掐斷所有可能,絕不能讓棠棠再和陸容與扯上半點關系。
剛才一聽到“陸容與”三個字,又看到那支并蒂蓮玉簪,他差點被妒火沖昏頭腦。
可一旦冷靜下來,便很容易察覺不對。
就算簪子真是陸容與送的,如果沒人指使,剛才那個小太監,也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
有人在挑撥他和棠棠的感情!
雖然小祿子是德妃宮里的人,但德妃早就站隊在他這邊,并且德妃與棠棠無利益沖突。
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