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好多了,勞伯母掛心,還特意進宮一趟。”沈清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被陸夫人扶著坐到旁邊的軟凳上。
皇后坐在主位上,看著兩人親近的模樣,打趣道:“棠棠,你這陸伯母,可是提著食盒來的,生怕棠棠在宮里吃不飽呢。”
“娘娘說笑了。”陸夫人笑著擺手,順勢打開帶來的食盒,一股鮮醇的香氣瞬間漫開。
“容與那孩子知道棠棠受傷,昨晚翻來覆去沒睡好。想著棠棠愛吃他做的雞髓筍羹,大清早天還沒亮就扎進廚房忙活,非要讓我給棠棠送過來。”
食盒里,白瓷碗盛著的雞髓筍羹還冒著裊裊熱氣,嫩黃的筍絲浮在清亮的湯里,間或能看到細碎的雞髓,正是沈清棠許久沒嘗過的味道。
皇后看著這碗羹湯,滿意地點頭:“陸公子真是細心。”
當年溫氏剛過世時,棠棠才七歲,哭得嗓子都啞了,飯都吃不下,只想吃母親做的雞髓筍羹,但宮里的御廚都做不好那個味道。
陸容與以前常去侯府做客,也嘗過那道雞髓筍羹的滋味。
自小讀書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得知沈清棠吃不下飯,竟為此在廚房待了整整三天,最后竟真的做出了和沈清棠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滋味。
陸夫人端著瓷碗遞給沈清棠,想起舊事忍不住笑,“說起來,這孩子為了學做這羹湯,當年還鬧了笑話呢。”
“這雞髓筍羹,得用嫩春筍去硬殼,還得細細挖取雞骨髓,一碗羹要耗上十好幾只雞。為了做好這道菜,他差點讓管家把半個京城的活雞都買了回來,陸府的雞圈都堆不下,最后連后院的空房都用來養雞了。”
“直到現在,府里的雞見了他還繞著跑呢!”
沈清棠雙手捧著溫熱的瓷碗,聽著陸夫人的話,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鮮香,眼前仿佛浮現出當年那個穿著青衫的清雋少年,在廚房里笨拙地剝筍、取骨髓的模樣。
陸夫人知道皇后事務繁忙,不便多擾,又叮囑了沈清棠幾句“好好養傷”,便起身告辭。
剛走出宮門,就見陸容與快步迎上來,語氣難掩急切:“母親,棠棠怎么樣了?傷口還疼不疼?精神如何?”
他其實是跟著陸夫人一起來的,只是沒有入宮,一直在宮門口等著。
陸夫人停下腳步:“瞧著走路還得人扶著,膝蓋的傷沒好利索,但臉色看著還好,精神也不錯。”
她話鋒一轉,帶著幾分嗔怪,“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皇后最疼棠棠,宮里照料得肯定比家里還細致,也就你,急得吃不下睡不好。”
陸容與聞言,勉強牽起唇角笑了笑:“棠棠從小身子就嬌弱,她受傷,兒子哪能不擔心?”
他心里其實清楚,皇后定會妥善照料沈清棠,真正讓他放心不下的,是蕭承煜。
怕蕭承煜借著“照料”的名義,繼續纏著棠棠,甚至暗中為難她。
只是這話不能對外人說,連母親也不行。
陸夫人一邊往外走,一邊不忘叮囑:“現在放心了?趕緊回翰林院當值去,你雖是尚書府的公子,卻也不能總搞特殊,讓同僚看了笑話。”
“知道了,辛苦母親了。”陸容與點點頭,目光又下意識地往坤寧宮的方向望了一眼,才轉身離開。
*
陸夫人剛踏入坤寧宮沒多久,東宮的暗衛就將消息遞到了蕭承煜面前。
當聽到“陸容與親手做了雞髓筍羹,托陸夫人帶進宮給沈小姐”時,蕭承煜指尖捏著奏折的力道驟然加重。
嘴角勾起一抹冷嗤:“倒是會用這些小恩小惠獻殷勤。”
他起身想去坤寧宮看看沈清棠,可一想起昨天她在皇后面前紅著眼眶告狀的模樣,腳步又頓住了。
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蕭承煜只覺得這小東西實在讓人頭疼。
說她膽子小吧,敢故意從馬背上摔下來避著他,還敢當著他的面,在皇后面前顛倒黑白告瞎狀。
說她膽子大吧,不過是給她擦了個藥,就委屈得像受了天大的欺負。
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想到昨天觸到她凝脂般肌膚的觸感,蕭承煜喉結輕輕滾了滾,竟有些意猶未盡。
心道:早晚都是他的人,不過給她檢查一下傷勢,有什么值得跑到母后面前哭委屈的?
還放話說一個月都不原諒他,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他恨不得立刻去坤寧宮,把沈清棠揪回東宮好好“教訓”一番,看她還敢不敢亂說話。
可腦海里又閃過她那雙水光瀲滟、滿是委屈的眼睛,剛硬的心又軟了幾分。
罷了,反正人跑不了,也不急于這一時。
棠棠身子本就弱,真把她逼急了,萬一再哭病了、碰傷了,最后心疼的還不是他自己?
可就這么看著陸容與借著陸夫人的由頭獻殷勤,自己什么都不做,蕭承煜又實在不甘心。
蕭承煜正琢磨著做點什么,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響。
毛色雪白的團團靈巧地從窗戶翻了進來,熟門熟路地跳上他的書桌搗亂。
兩刻鐘后,東宮的宮女便抱著團團,提著貓窩、食盆和一堆玩具,恭敬地站在了坤寧宮偏殿。
“沈小姐,”宮女將團團輕輕遞過去,柔聲解釋,“太子殿下擔心您養傷無聊,特意讓奴婢把團團送來,給您解解悶兒。”
沈清棠抱著軟乎乎的團團,有些不敢相信。
她昨天故意在皇后面前告太子的狀,還放話說一個月不見他,心里已經早就做好了太子生氣的準備,沒料到他不僅沒計較,還特意讓人把團團送來陪她。
他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正愣神間,宮女又補充道:“對了,殿下還特意吩咐,團團只是‘借’給沈小姐幾天。等您傷好出宮了,團團還是要送回東宮的。”
“好,我知道了。”沈清棠抱著團團,悄悄撇了撇嘴。
在心里腹誹蕭承煜小氣,連只貓都舍不得送她,還非要把話說得這么清楚!
可指尖摸著團團溫熱的皮毛,聽著團團喵喵叫著跟她撒嬌,沈清棠的心情果然好了許多,臉上也露出了清淺的笑意……
沈清棠身上的傷本就不重,養了幾日便能正常走動,只是還禁不起跑跳這類劇烈動作。
可蕭承煜給太醫下了令,務必等沈清棠身上的淤青徹底消了,一點痕跡都沒有,才能讓她出宮。
太醫不敢得罪太子,只能在皇后面前勸道:“沈小姐身子嬌貴,傷口雖愈,但若想不留疤痕,還得再靜養些時日,等氣血徹底調和了再出宮不遲。”
皇后自然高興有沈清棠陪伴,又舍不得她下個月就要離京,便留她繼續在宮里養傷。
但皇后管理六宮,平時也很忙,因此她也不拘著沈清棠,讓她自己在宮里玩。
沈清棠從小就經常住在宮里,宮里的人幾乎都認識她,也沒人敢怠慢。
但她擔心離開坤寧宮,會遇到蕭承煜,所以也只在坤寧宮的范圍內玩。
這天,她正在坤寧宮的小花園抱著團團玩。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還伴著“叮鈴鈴”的清脆響聲。
團團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從石桌上一躍而下,順著鈴聲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