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又安慰了淑妃幾句,轉身快步離開東宮,向坤寧宮走去。
到了坤寧宮,沈清棠哭著撲進皇后懷里,哽咽著說出自己的來意。
“好了好了,棠棠先別哭了。”
皇后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拿起帕子仔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道,“再哭,眼睛都要腫成核桃了。”
“公主和親是在朝堂定下的事情,后宮不得干政,姨母也無能為力啊。”
沈清棠哭著道:“姨母,棠棠不明白,我們晟國明明兵強馬壯,將士們驍勇善戰,根本不怕漠北國。而且漠北人陰險狡詐,他們的承諾根本不可信,為何還要犧牲嘉儀公主呢?”
皇后語氣平緩:“朝堂之事錯綜復雜,不是我們想得那么簡單。”
“太子雖然性子冷,對幾位公主沒有太深的兄妹之情,但也從不會刻意為難她們。他同意漠北國求娶公主,定然有自己的考量。”
沈清棠的哭聲漸漸止住,只是眼眶依舊通紅,她怔怔地看著皇后,聲音帶著一絲茫然:“姨母……就這么相信表哥嗎?”
皇后看著她,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難道棠棠不相信他?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不管太子說什么、做什么,你都覺得他是對的,還總說‘表哥最厲害’呢。”
沈清棠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是啊,若是以前,她定然是全心全意相信表哥的。
別說是送嘉儀公主去和親,就算是讓她去,她也相信表哥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在她眼里,表哥一直無所不能,他是這天底下最光風霽月的君子。
可自從她能聽到表哥的心聲,這個認知就被徹底打破了。
之前在坤寧宮的小花園,她就聽見太子盤算著要敲打嘉儀公主一番。
而且他當年不問青紅皂白罰了六公主、還有表姐毀容、蘇文彥和宋雨晴一家被貶出京城的事情……
樁樁件件都在告訴她:太子表哥的心腸,比她想象中冷硬得多,他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對他來說,犧牲一個本就不親近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實她也不是非要“多管閑事”,為了并不熟悉的淑妃和嘉儀公主,忤逆太子。
她只是接受不了,因為自己,毀了嘉儀公主的一生……
那她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里的!
*
回到成安侯府后,沈清棠依然心情沉重。
她心里一團亂麻,說要一個人靜靜,獨自待在房間發呆。
天黑后連燈也不點,房間內一片昏暗。
錦書和畫屏都十分擔心,也知道沈清棠為何心情不好,卻不知如何開解。
其實就連她們,得知嘉儀公主和親的事情,心里也不大好受。
直到暮色四合,沈錚從外面回來了。
前些天沈清棠在東宮受傷,皇后當天就命人給侯府遞了消息,留沈清棠在宮里養傷。
楊氏嘴上關心了兩句,也就不管了,成安侯對此也沒有意見。只有沈錚得知妹妹受傷,心里一直記掛著。
知道沈清棠今天回府,特意趕回來看她。
誰知剛進芳菲院,便察覺到芳菲院內氣氛低沉,沈清棠的房間甚至沒有點燈。
見到沈錚,錦書和畫屏連忙過來行禮,“見過大公子。”
沈錚看著昏暗的窗戶,擰眉道:“你們小姐這么早就已經睡下了?”
錦書搖頭,剛要開口,沈清棠聽見大哥說話的聲音卻主動打開房門,聲音有些沙啞:“大哥。”
沈錚大步走過去,看著她微微蒼白的臉色,擔心道:“棠棠這是怎么了?不是說傷已經好了嗎?”
沈清棠輕聲道:“傷確實已經好了,只是……”
趁著兄妹倆說話的功夫,錦書和畫屏連忙走進房間把燈點上,上了茶水便小心退下了。
沈清棠和沈錚在桌前坐下。
沈清棠隱晦地提了當年六公主因她受罰的事,又紅著眼眶補充:“我今天還意外得知,宋雨晴當年因為跟我吵了一架,她父親就被貶出了京城,終生不能回來……”
她抬眸看向沈錚,眼底滿是茫然:“大哥,我知道表哥對我很好很好,可他是太子,他隨便一句話,就能決定別人的一生。”
“我怕……我怕嘉儀公主也是因為我,才被送去和親的,如果真的這樣,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沈錚聞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溫和:“傻丫頭,原來是為了這事愁成這樣。”
他頓了頓,仔細回憶了片刻,緩緩道:“六公主的事我不清楚,但宋大人被貶的事,我倒還有些印象。
其實這事不能全怪你,那位宋大人本就因為政績平庸,被御史彈劾了好幾次,吏部早就有了調他去地方的心思。”
“或許若不是宋雨晴得罪了你,宋家還能在京城多待些日子,可他被貶是早晚的事。太子殿下只是借著這事,覺得宋大人‘教導無方’,提前把調令批了,把他的位置給了更有能力的人。”
沈錚看著妹妹的眼睛,認真道,“所以棠棠,別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宋府也不是完全無辜。”
沈清棠抿了抿唇,心里的石頭稍稍落了些,可隨即又想起嘉儀公主,眉頭再次皺起:“那嘉儀公主呢?她和親的事情,也跟我沒關系嗎?”
沈錚遲疑片刻,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按理說,這事屬于朝堂機密,大哥不該跟你說。可看你這模樣,要是不把實情告訴你,你怕是接下來一個月都吃不好睡不好。”
“實情?”沈清棠立刻抬頭,眼里滿是疑惑。
沈錚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太子殿下一直是主張攻打漠北國的,只是咱們晟國向來不打無準備的仗,需要一個‘師出有名’的由頭。”
“漠北國主動求娶公主,若是咱們先答應下來,等公主到了漠北地界,卻在漠北國的地界遇刺,那么漠北國便是公然挑釁晟國。”
沈清棠心頭一緊,“公主會遇刺?”
沈錚笑了笑,解釋道,“只是做做樣子,漠北國一旦有‘行刺’的舉動,那么公主便可立即返回盛京。”
“嘉儀公主路上可能會受點奔波之苦,但不用真的留在漠北。等她回了盛京,到時皇上還會因為她‘為國受苦’而嘉獎她,算下來,她也不算白受這一趟累。”
沈清棠怔怔地坐著,喃喃自語:“這么說,公主并不是受了我的連累……”
她剛剛松了口氣,卻忽然聽到大哥的心聲:【或許,也不能說和棠棠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