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的姐姐墨染,是一位氣質優雅的中年女性,眼神中還帶著失去親人的悲痛。她在警局接待室,將幾本厚厚的、頁面泛黃的素描本和一摞筆記推到了秦放面前。
“秦警官,我知道林晚已經認罪了。但我整理小言遺物時,發現了這些……”墨染的聲音有些哽咽,“里面有些畫和記錄,是關于……關于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我覺得,或許對你們理解案情有幫助。”
秦放鄭重地接過這些沉甸甸的本子。回到辦公室,他和秦曉曉一起翻看起來。
素描本里大多是墨言年輕時的習作,人物、風景、靜物,筆觸青澀但充滿靈氣。然而,在其中一個本子的后半部分,他們發現了一系列風格陰郁、甚至有些詭異的畫作。畫中反復出現一個模糊的、在火焰中掙扎的人形,以及一個站在遠處、冷漠注視的身影。
筆記則更為零散,像是一些隨手的記錄和情緒碎片。有些頁面寫著關于“救贖”與“罪責”的思考,有些則記錄著夢境。
“又夢見了那片火海……他的眼神……我無法擺脫……”
“藝術能否洗滌罪孽?還是只會讓它在陰影中滋長?”
“韓東那條毒蛇,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一直在用話敲打我……”
“火海?罪孽?”秦放皺起眉頭,“墨言過去經歷過什么?”
他們注意到,有一頁筆記上,提到了一個名字——“阿杰”,以及一個年份,大約是十五年前。
秦放立刻讓人調查這個名叫“阿杰”的人,以及與墨言相關的、大約十五年前的火災事件。
調查結果令人震驚。
十五年前,墨言還是一名藝術學院的學生。他與同班同學,也是他當時最好的朋友兼競爭對手——陳杰(阿杰),一起在城郊合租了一個舊倉庫作為畫室。在一次兩人都在畫室熬夜創作時,倉庫因電路老化突發火災。墨言僥幸逃出,但陳杰卻未能生還,葬身火海。官方調查結論是意外事故。
然而,根據當時的一些零星記錄和走訪當年知情人(一些老校友),秦放了解到,火災發生后,曾有傳言說墨言與陳杰在火災前因為藝術理念和一次重要比賽的資格發生過激烈爭吵。甚至有人暗示,墨言可能先跑了出來,但沒有及時呼救或采取有效行動……但這些都只是沒有證據的流言,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被人遺忘。
陳杰死后,墨言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畫風也逐漸從早期的明亮奔放,轉向了后來略帶憂郁和神秘的風格。
“難道……陳杰的死,并非單純的意外?”秦曉曉推測,“墨言可能對此負有某種責任,甚至……有更深的隱情?這成了他內心深處的一個枷鎖?”
秦放想起了藝術評論家韓東。韓東對墨言的批評尤其苛刻,是否因為他隱約知道一些關于當年火災的內情?他筆記里寫的“韓東那條毒蛇,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似乎印證了這一點。
而林晚……她是否也知道這件事?
秦放再次提審了林晚。這次,他沒有直接問謀殺案,而是提到了陳杰和那場火災。
當聽到“陳杰”和“十五年前火災”時,林晚一直保持的冷漠表情瞬間出現了裂痕。她先是驚訝,隨即露出一絲譏諷而復雜的笑容。
“你們……居然查到了這個。”她低聲說,“沒錯,我知道。是我偶然在他喝醉后,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囈語和懺悔……還有,我在他鎖起來的舊箱子里,看到過他和陳杰的合影,以及一些關于那場火的剪報。”
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們知道嗎?他之所以那么執著于‘觸及靈魂’、‘表達極致情感’……某種程度上,是因為他內心有鬼!他渴望用藝術來救贖自己,或者說……來掩蓋他曾經的懦弱和罪責!”
根據林晚的敘述和拼湊起來的信息,一個更完整的墨言形象浮現出來:十五年前,墨言與陳杰在火災中,墨言可能有機會更早喚醒或幫助陳杰,但因為瞬間的怯懦或者某種自私的念頭(比如,除掉這個強大的競爭對手?),他延誤了,導致了陳杰的死亡。這件事成了他一生無法擺脫的夢魘,也扭曲了他的藝術追求。他后來對林晚創意的剝削和壓迫,某種程度上,是否也是這種內心陰影的投射?他需要通過不斷“汲取”他人的靈感來證明自己,填補內心的空洞?
林晚知道了這個秘密后,她對墨言的怨恨中,又摻雜了鄙夷。一個背負著如此罪責的“大師”,有什么資格高高在上地評判和剝奪她?
“所以,你的謀殺,不僅僅是因為他竊取你的創意,”秦放看著她,“也是因為你認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罪人’,不配享有現在的名聲和地位?你在替天行道?”
林晚沉默了片刻,沒有直接承認,但她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往日的糾葛,如同幽靈,在十五年后,以另一種方式索取了代價。墨言因過去的(可能存在的)罪責而內心煎熬,最終又因當下的不義之舉,引來了殺身之禍。
案件的背景變得更加深邃和悲涼。這不僅僅是一起師生反目的謀殺,更是一場跨越了十五年,由秘密、愧疚、剝削與怨恨交織而成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