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毫無征兆地蘇醒,睜眼看見蕭緒的臉龐,本就睡得迷糊的思緒更亂,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懵懵地道了一句:“你怎么來了?”
蕭緒眸色深暗,但彎了唇角輕笑一聲。
云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胡話,趕緊軟著聲改口:“你回來了。”
蕭緒年幼時,母親不在身邊,在他最天真懵懂的年紀并未看過父母恩愛的畫面,后來母親回家,他已經過了無論任何所見所聞都會產生憧憬的年紀。
所以他從未想象過自己與人成婚的婚后會是怎樣的,對云笙亦然。
然而此時,具像化的實感越過了想象,徑直來到他眼前。
心底滋生出一股怪異又陌生的感覺,他不知那是什么,但并不討厭。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隨后又道:“剛才說我來了哪里。”
“你夢里嗎?”
“才不是!”云笙慌聲反駁,又壓著心虛坐起身來,“我只是睡迷糊了,眼下是何時辰了?”
“快到酉時了。”
“這么晚了,我怎睡了這么長時間都無人喚醒我,翠竹呢?”
蕭緒道:“我剛才進院沒有看見她。”
云笙想起自己吩咐翠竹的事,一時停了話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只是視線一轉,她登時瞪大眼。
蕭緒在她神情驟然變化后,也轉了頭,這才看見桌上的木匣和一本放在木匣外的書冊。
他剛才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云笙這兒,全然沒有注意到別的。
看她那副表情,蕭緒暫且還沒猜想到什么。
“今日在屋里看書了嗎,看的哪一本?”
蕭緒從容地向桌上的書冊伸出手去。
就在他指尖將要碰到書冊的那一瞬,云笙突然起身,雙手急促伸出要去阻止他。
砰的一聲響——
蕭緒防備不及,手臂壓來的力道令廣袖帶翻了旁邊的木匣。
木匣應聲翻落,里面的書冊散亂跌出,其中一本不偏不倚正攤開在他腳邊。
泛黃的宣紙上袒露著墨線勾勒的男女纏綿圖景。
云笙小臉一白,旋即又漲紅。
“你別看!”
蕭緒只是稍微怔愣了一下,目光也沒在那攤開的書頁上多做停留。
相比那些畫面,眼前快要熟透了的紅蘋果更吸引他的目光。
蕭緒興味地看過來:“可有學到什么?”
“我……”云笙下意識就想否認這不是她看的,可余光瞥見散亂的書冊,哪還有她否認的機會。
硬著頭皮否認反倒令人丟面,于是她縮回壓在蕭緒臂膀上的手,穩著聲答:“是母親昨日派人送來的冊子,我就隨意翻看了一下,沒學到什么。”
“是嗎。”蕭緒慢悠悠地道,目光不移,但彎著身竟要去撿起一本書冊。
“夫妻和睦尤為重要,母親既是為此費了心思,我們可以一起……”
“你別拿起來!”云笙瞪著眼不等他把話說完就驚聲打斷他,剛縮回的手又抓了上去。
這次越過了蕭緒的臂膀,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手掌寬大,云笙兩只手才堪堪將其包裹住,柔嫩的手指無意識收緊,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指尖竄進了他的指縫中,交錯層疊地和他十指纏繞在了一起。
云笙想收手卻被他反手握住。
蕭緒問:“不學嗎?”
云笙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已經燒紅了,蕭緒就在她眼前,自然被他全看了去,他卻還說這樣的話,聽著就像是故意為之。
他掌心的溫度侵襲過來,染得熱溫難以驅散。
云笙索性放棄,任由自己紅著一張臉,哼了一聲:“我已經學會了,所以不必再看,你要學就自己學吧。”
蕭緒望著她,和她交纏在一起的手指在隱隱發熱,想以手撫弄她面頰上的那片紅。
但面上依舊云淡風輕:“剛才不是說沒學到什么嗎?”
他怎么一直說這事啊。
云笙撅著嘴,低聲道:“昨日文心嬤嬤就來屋里教過我了,我學過了,可不會叫你欺負我的。”
蕭緒聞言突然松開了手指。
云笙手掌放松下來,還以為他是要讓她收回手去了。
可還不待云笙挪動,蕭緒五指張開再合攏來,將她白皙的小手包在他掌心里。
包裹不緊,卻也收不回手。
他的指腹輕撫過她的指尖,不輕不重地從她手指的最后一截指節往前捏。
每捏一次,柔嫩的軟肉就在手指間鼓起一圈白里透紅的肌膚,看上去莫名可口。
蕭緒滾了下喉結,收斂余光,手上動作雖慢不停。
“欺負你什么?”
很快又道:“我不曾學過,并不知要怎么做。”
云笙一聽這話,羞澀都散去不少,更沒心思回想今晨蕭緒替她描眉時說的相似的話語。
她只顧著驚訝,他這一把年紀了,竟然真的不會。
隨后又想到,她是因本就有了婚約,家中很早就同她教導過這些了,但蕭緒在昨日之前根本沒有成家的打算,臨時上陣,何來學習之時。
如此說來,真到要圓房時,還需得由她來引導嗎。
云笙頓時背脊繃緊,落在蕭緒掌心里的手也握緊成拳:“那、那你還是撿起來自己看著學一下吧,否則到時候……”
她眼睫一顫,說著令自己感到羞恥的話,腦子里就紛亂起來。
話語繞了個彎:“不過你本也是不得已才成婚,若是心里不愿,不想學不想做也是沒關系的。”
話音落下,屋內突然陷入了沉寂。
蕭緒不做回答,手指壓著她在掌心里捏出的褶皺,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重新讓她的手掌放松開來。
可氣氛還是凝滯住了,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云笙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妥。
話里滿是她自己的私心,更不適宜與一直認真對待這樁婚事的蕭緒說。
他為了儀式的完整,才剛從外奔波回來。
想到這,云笙不由抬眸看去一眼,但見蕭緒面上似乎并無生氣的痕跡。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眸中神情不明,不像生氣,可還是令這片凝滯的沉寂愈發壓抑。
云笙手指一蜷,本是心虛得又想握緊拳頭,不料蕭緒的手指隔在那里,她反倒勾住了他的手指。
她低頭看了一眼,想了想,也沒收回,還學著他剛才的動作,在他指腹上輕撓了兩下。
被她這么若有似無地觸碰了一會,蕭緒才慢悠悠地開口:“笙笙,我昨夜和你說的話可不是這個意思。”
云笙抿著唇,沒由來地覺得仿佛回到了閨學里,自己正被女先生沉聲點撥功課一般。
她小聲回答:“我知道的。”
“笙笙。”蕭緒緩聲問,“你討厭嗎?”
“……討厭什么?”
“我,和我們的婚事。”
他怎么這么問呀。
云笙想起昨日蕭緒與她嚴肅談論時也是如此措辭。
就像是他一開始就確定地將他自己和這樁婚事聯系在一起,沒有意外,沒有變故,也沒有別人。
與她成婚的人,是蕭緒。
云笙垂著眼睫,看著他們交纏的手指。
她與蕭緒不甚熟悉,而這樁婚事只是不得已中最好的解決,她談何討厭與否。
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的人生依舊順遂,沒有任何意外。
但這話不便說出口,云笙只能喃喃道:“沒有呀,我不討厭。”
“我也沒有。”
云笙心尖一顫,心跳漏跳了一拍。
“我剛剛說錯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自認理虧,又補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我會盡快習慣,不會含糊推辭的。”
蕭緒沉吟片刻,淡聲問:“如何習慣?”
云笙被問住了,她還未想過這個問題。
但蕭緒似乎執意要聽一個回答,見她怔住,依舊直勾勾地盯著她。
云笙思索一瞬,落在他掌心里的手還是緊捏了起來,卻是攥緊著他的手指,撐起身飛快地在蕭緒臉頰上親了一下。
馥郁的柔香在距離呼吸極近的地方溢散開來,生澀的親吻轉瞬即逝。
蕭緒沒料到她會突然湊近來,掩在衣袖下的脈搏在這一瞬劇烈鼓動,腦海中一片空白。
目光從她的眼睛一寸一寸移向那雙嫣紅的唇瓣,看它緊抿再松緩,沾染上他臉頰沒有觸碰到的濕濡水光。
嫣唇翕動,恍人眼簾地道:“就……像這樣循序漸進地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