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里編成故事講述的內容果然比那些直白生硬的圖冊讓人更能夠接受,也更吸引人。
云笙小臉通紅,看得入神,一恍近一個時辰過去,她還渾然不覺,意猶未盡。
直到沈越綰派人來了東院。
“王妃說,世子妃若是得閑便去一趟懿安堂。”
眼下剛是辰時過半,云笙雖是沒閑著,但想著距蕭緒回府還有一段時間,便放下了書冊往懿安堂去了。
不知沈越綰喚她是為何事,云笙到了懿安堂,隨引路的婢女走進正廳,見沈越綰慵懶坐于上座,蕭擎川竟也在。
“綰兒。”蕭擎川正側身向沈越綰伸出手去。
還未碰到,便被沈越綰一手推開:“笙笙來了。”
云笙斂目,微微福身:“給父親,母親請安。”
蕭擎川方才未曾注意門前來人,訕訕地收回手,坐直了身。
沈越綰含笑招手讓云笙到身邊來:“我聽聞長鈺今日被公務喚出了府,怕你獨自一人在院中閑著無趣,便想著喚你來說說話。”
“勞母親掛心,長鈺公務要緊,出門前他說應是午時便歸。”
沈越綰點了點頭:“那就好,他以往忙起來便不知歇息,如今成了家,總該學著把公務和家事掂量清楚,回頭我會找個時間好好同他說說。”
云笙聽著這番話,心里開心婆母待她珍重,又心虛她今晨反倒還盼著蕭緒趕緊走。
隨后沈越綰又拉著她閑聊了幾句。
沈越綰道:“拜訪云府一事已是準備得差不多了,回頭你幫我瞧瞧那些東西是否合你爹娘心意,若有不妥,也好盡早調整。”
“好,我平日在院里也沒什么事,母親隨時喚我來就是,若是方便,今日也可以。”
沈越綰笑了笑:“不急這兩日,今日長鈺午時便回來我就不與他多計較了,接下來剩余的幾日婚假可不許他再撇下你一人了,你們本也要多花時間相處,就趁著這個機會,盡快熟悉彼此。”
云笙臉頰微熱,聽出沈越綰話中深意。
她不知說什么好,只能輕輕地點頭應下。
云笙前腳剛離開,沈越綰轉頭就瞪了蕭擎川一眼:“都賴你,我前兩日才剛和笙笙說我并非古板的長輩,不會催促她,今日就被你逼著說了這等話,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蕭擎川終于能伸手去握妻子的手了。
他溫聲道:“這算什么催促,只是旁敲側擊了一下,本王看笙笙也并未介意,況且這怎能算是本王逼你的,你不也是認同本王之前所說,今日才會和笙笙說這些話嗎。”
沈越綰擰著一雙黛眉,輕嘆一聲:“我也是擔心長鈺心里有疙瘩,和松瀾一樣鉆了牛角尖,聽東院的下人說,這幾日夜里屋中一點動靜也沒有,若完全不催促,以長鈺那悶葫蘆的性子,我怕他要拖上個十天半月乃至好幾個月,豈不委屈我的乖兒媳了。”
“這你可不能賴在本王頭上了,上回你說什么擅藏心思,靜水深流,本王回頭才想明白。”
蕭擎川貼近妻子,另一手攬住了她的腰:“你知道的,碰上與你有關的事,本王何曾有過沉得住氣的時候,別說十天半月,三五日就已是極限,長鈺這點可完全不像本王。”
“老不正經。”沈越綰嗔怪一聲,美艷動人的臉龐浮現一抹薄紅,轉而消散,又正色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你記得回頭把長鈺喚來好好說說,同他說得直白些,務必讓他明白這個理兒。”
蕭擎川把柔嫩的玉手放在自己掌心里細細把玩著,劍眉低斂,藏住眼底的心虛:“王妃放心,這事本王記著呢。”
事實上,蕭擎川這些年可從未和膝下三個兒子聊過這些事。
長子生性沉穩寡言,勤于政務無心情愛,次子溫馴,循規蹈矩,到了年紀便成了婚,如今孩子都大了,不曾令他操心,至于幼子,不提也罷。
要讓他直白地同蕭緒催促夫妻間床笫之事,實在是令他難以啟齒,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偏偏沈越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接著道:“這些年長鈺身邊沒有過女子,此次成婚又來得突然,說不定他都還不懂得如何做那事,怪我粗心,竟是這才想起,你同長鈺說時,再順帶教教他,他本就年長于笙笙,都這般歲數了,若是毫無章法莽撞無知可就太丟人了。”
蕭擎川臉一黑:“本王還得教他這些?”
“你是他爹,自是該你教。”
蕭擎川神情不悅地沉默半晌,干巴巴地道:“教什么教,男人不需要教,天生就懂得這事。”
沈越綰一愣,古怪地看著他。
“怎這樣看著我,你好好想想,難道不是這么回事嗎?”
沈越綰微紅著臉又瞪他一眼,不再與他爭論這不正經的事。
轉而道:“不過話說回來,哪有男子不愛美人,笙笙模樣生得俏,性子更乖巧,長鈺就算是棵鐵樹也得為她開花,你不教也多少提點兩句,還有也別催促得太過了,免得適得其反,只要讓他明白別拖太久就成。”
這不還是得催嗎。
所以說,長子不隨他說干就干的性子,就是惱人。
蕭擎川:“……好,本王知道了。”
*
云笙未料去了一趟懿安堂,轉眼就過了巳時,蕭緒若是守時,差不多就要回府了,待到她回到東院,應是沒機會繼續看那本話本了。
想起話本上的內容,云笙臉頰不由蔓起粉霞。
看過那樣的話本后,她為自己以往稱其為不雅之物的言論而感到后悔,也被那引人入勝的情節勾得心癢癢。
云笙雖是從中學到不少,但眼下比起學習更多男女之事,她更想知道話本里的女主人公最后究竟是選擇了哥哥,還是弟弟。
是了,她今晨隨手從書堆里拿出的話本講的是一個兄弟鬩墻的故事。
女主人公與兄弟中的弟弟是青梅竹馬,兩人兩情相悅,定下終身,誰料他們將要成婚之際,弟弟遇害失蹤,那位兄長不顧女主人公的意愿,將她強娶進門,讓她成為了他的妻子。
云笙原本有些在意這略顯影射的劇情,可她從未看過這樣的話本,隨著劇情的進展和露骨的描寫,很快就想不起別的了,只覺又羞澀又刺激。
沈越綰派人來傳喚她時,她正好看到女主人公與哥哥圓房后的第二日,弟弟竟從危難中逃出生天,出現在了女主面前。
弟弟發現昔日愛人已成長嫂,他憤怒嫉妒不甘,背著兄長,趁其外出之日,在夜里潛入了他們還未拆下喜簾的婚房中。
想起尚未可知的后續,云笙忍著難耐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不遠處忽見一道白衣身影。
云笙收起思緒凝神看去。
“世子妃?”翠竹疑惑地偏頭。
云笙抬手做揮退狀,看著那道身影,緩步向他走去。
對方在云笙將要走近時回過頭來。
“楊大哥,竟當真是你!”
此人也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躬身作揖,恭敬道:“見過世子妃。”
云笙帶著驚訝的眸光一頓,被對方突如其來的疏離弄得有些尷尬。
而后,楊欽淮笑了笑,聲音溫和:“我以為那日你就已經認出我來了,怎這會遇上還是這么驚訝。”
聽他與過往相似的語氣,云笙的尷尬這才逐漸消散。
她道:“那日隔得遠,我的確是覺得有些熟悉,但沒能看清,也就沒有確定。”
“抱歉,之前未曾和你說過,這兩年我暫住在昭王府,王妃是我的表姨母。”
蕭緒已經介紹過此事,所以云笙此時聽到沒有太驚訝。
她搖搖頭:“楊大哥言重,本也不需專程向我提及此事,與你在昭王府意外相見,也不失為一件驚喜之事。”
楊欽淮沉默片刻,道:“我們的相見于你而言是件驚喜事。”
云笙微怔,怎同樣的話從他陳述的語氣中莫名生出些別樣意味。
她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楊大哥與兄長原是同窗,過往我也曾受你照顧,在預料之外的地方相遇,自然是驚喜的。”
楊欽淮莞爾一笑:“可惜,我早知曉,便比你少了這份驚喜。”
云笙聞言,不解地眨了下眼。
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不解化為不自然的神情,令她一時沉默。
兩年前,云笙在西郊別院,初次也是唯一一次遙遙看見了蕭凌的容貌。
那日楊欽淮也在場,是受她兄長云承的邀約。
云笙躲在假山后探頭觀望之際,正遇楊欽淮經過,他頎長清瘦的身影吸引了遠處的注意。
云承正與蕭凌閑談,一見楊欽淮,暫止談話,朗聲朝他呼喚。
云笙那時嚇壞了,生怕兄長和蕭凌發現她也在此。
她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眼眸顫動著向楊欽淮投去求助的目光。
楊欽淮應了那頭云承的呼喚,稍等了一會,臨走前,對假山后渾身緊繃的少女溫聲道:“別怕,他們沒有發現你。”
這事就這樣成為了云笙和楊欽淮二人的秘密。
雖然云笙未曾和楊欽淮說過不要對人任何人提起,但從事后兩年相安無事看來,他極好地保守了秘密。
而那之后,他作為兄長的友人,昭王府的表親,自然也就知曉了她與蕭三公子的婚約。
想到這,云笙臉上有些發燒。
好似被一個關系不遠不近的相識之人看了荒唐的笑話。
再抬眼,果然見楊欽淮唇角含笑。
只是他本就生得清雋,眉眼溫和,這般笑意絲毫不會令人感到不適,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被嘲笑了。
楊欽淮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亦安好像就快回京了。”
提到云承,云笙態度熱絡了起來。
她道:“楊大哥也收到兄長的來信了嗎,說是這個月就能抵達京城,還不知具體哪一日呢。”
楊欽淮搖了搖頭:“我是聽旁人說起此事的。”
“這樣啊。”
楊欽淮道:“我在昭王府不便收信,想來已與亦安許久未見了,亦安回京時,能勞煩你告訴我一聲嗎?”
云笙沒有拒絕的理由,應了聲好。
時辰差不多了,她想著結束談話,便隨口問了一句:“楊大哥這是要去何處?”
“去往懿安堂。”
這話竟被他接了下去:“你可是剛從懿安堂離開,不知王妃她今日心情可好?”
“怎這么問?”
“不瞞你說,我有事相求,若王妃心情尚可,應是能多幾分應允我請求的可能。”
“王妃她……心情尚可。”
云笙想了想,道:“楊大哥,你是遇到難處了嗎,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楊欽淮在她輕柔的嗓音下笑意更深,彎下了眉眼。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云笙的鬢發。
云笙問:“怎么了?”
“沾了一片花瓣。”
“這里嗎?”
“不是,再左邊一些。”
不遠處一道來勢匆匆的身影將候在一旁的幾名丫鬟嚇得倒抽一口氣。
看清來人身份,還不待翠竹出聲通報一聲。
楊欽淮向前伸出的手指微頓。
云笙也心有所感,下意識回頭看去,竟看見蕭緒面色沉冷,正闊步向她走來。
她是驚訝更多,因為未曾想他已經回府,還出現在這里。
而后見他神情冷然,沒由來的生出一絲心慌,她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
云笙圓潤的杏眸定定看著蕭緒,直到他來到她身邊。
蕭緒抬手,修長的手指掠過她的耳尖,捻下那片純白的白玉蘭花瓣,在沉寂的氣氛下,淡聲道:“怎么,我打擾你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