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城內,宋今昭姐弟三人運了一板車獵物來到酒樓門口。
早已等候多時的食友記李掌柜和停云樓馬掌柜立刻圍上來開始挑貨。
為了鍛煉兄妹二人的實戰能力,這幾天宋今昭幾乎天天帶他們上山打獵。
打到的獵物數量太多自家吃不完,村里市場也已經飽和,他們就拉到城里來賣。
每次都被兩家酒樓全數瓜分,偶爾有多的,圍上來的百姓很快也就搶光了。
宋今昭望著兩家酒樓掌柜說道:“明天過年,接下來幾天我們就不來了,下次上山估計要到四天之后。”
兩人一邊點貨一邊算賬。
馬百川:“宋姑娘客氣,這些天山上的野獸都快被你們獵完了,過年可得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弟弟都已經考上秀才了,過年回家還每天打獵,這么勤快活該宋今昭發財。
李掌柜恭恭敬敬地將銀子結給宋今昭,馬百川不知道宋家在安陽府的情況,可他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如今的宋家姐弟二人,早已不是兩年前的窮苦農家子。
如今他們在安陽府早已站穩腳跟,就連東家都不敢輕易得罪他們。
難能可貴的是,盡管身份地位發生了變化,宋今昭看起來還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就連考中秀才,拜得名師的宋啟明,言行舉止也從未有過看不起他人,盛氣凌人的模樣。
自家少爺和他比起來,差別不是一般的大。
宋姑娘真的把弟弟妹妹教的很好。
把獵物賣掉后,宋今昭帶著宋啟明跟宋詩雪在城里買了許多過年要用的東西。
想到家里老屋給的蘿卜白菜,她不禁懊惱離開安陽府時應該先去莊子上摘一茬最嫩嘗嘗鮮。
費了這么多銀錢和腦細胞,自己還不是第一個吃到的,簡直虧大了。
也不知道大棚里種植的蔬菜賣的怎么樣,有沒有按照計劃進行。
年夜飯三房照常全都在老屋吃。
宋來娣和宋盼娣穿著新衣裳動作很不自然,吃飯的時候袖子挽的高高的,擔心會弄臟衣服。
宋老爹小口小口抿著碗里的酒,滿臉欣慰地看著圍坐在桌子旁邊的一大家子。
大房二房兩個孫子雖說讀書差點,但好歹也算識字。
就算考不上童生,以后也可以在城里找個活干,以后日子就有盼頭了。
要說最讓他高興的還是三房,今昭本事大能賺錢,啟明如今是秀才,以后很有可能會當官,就連詩雪都識字有一技之長,已經算是光宗耀祖,該換了門楣。
三郎夫婦要是還在,不知道得有多高興。
家里窮宋老爹沒怎么喝過酒,一碗下肚人就醉了。
趁著宋老爹喝醉在屋里睡覺,宋二嬸湊到宋今昭身邊坐下。
“今昭,我聽村里人說你在府城置辦了好些產業,還買了仆人?”
宋大壯夫婦嘴巴原本就不算緊,忍了幾天加上快過年村里人閑下來到處串門。
說話時就把宋今昭他們在府城的情況吐了個七七八八。
賺了多少錢,買了多少下人,日子過的有多好。
一傳十十傳百,宋二嬸就知道了。
宋今昭漫不經心地點頭,一個字也沒和宋二嬸搭話。
二房夫婦是給點陽光就燦爛,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搭理,全然忽視。
宋二嬸繼續說道:“下人哪有自家人靠譜,要不讓你二伯過去幫你?”
去年婆婆給宋今昭看攤子拿了那么多工錢,要是這次她能把自家男人帶過去,一年至少幾十兩銀子,耀祖幾年的束脩都不用愁了。
堂屋里大房夫婦安靜下來,只剩下小孩子嘰嘰喳喳在講話。
宋今昭玩味地勾起嘴角,“我買的下人都簽了賣身契,想打就打想殺就殺,他們的性命握在我手上,還真比二伯靠譜,要不讓二伯也簽個賣身契?”
笑容定格在臉上,宋二嬸驚詫地抽動嘴角,“你二伯是你長輩,怎么能簽賣身契。”
“如果實在不方便,耀祖明年的束脩到現在還沒著落,你能不能先借我們點?”
宋二郎連忙出聲附和:“今昭,你二伯娘說得對。”
“我跟你爹還有大伯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他要是知道耀祖因為沒錢交束脩而荒廢了學業,肯定會借錢給我們。”
正在和兩個堂弟講書院事情的宋啟明猝然抬起頭揚聲開口。
“我阿爹都沒給我交過束脩,哪還顧得上耀祖。”
宋詩雪反問道:“二伯為什么沒錢,我看大伯和大伯母為了永年讀書每天都要編竹簍賣,你們為什么不編?是太懶嗎?”
“父為子范,子女的一言一行都會下意識地跟著爹娘學,怪不得耀祖在私塾總是落后別人一大截,肯定都是跟你們學的。”
宋今昭慢悠悠地給宋安好穿衣服,“我阿爹要是泉下有知,下葬的第一天就該從陰曹地府爬出來。”
“二伯二伯娘,我爹娘自從去世后從來沒給我們姐弟三人托夢,他們有沒有找過你們?”
笑容僵在臉上,兩人像是被一雙沾滿血的手緊緊鎖住脖子,涼意從頭頂鉆到腳底,心驚到喘不上氣。
宋大嬸朝宋大郎使眼色,假裝孩子要喝奶,拉過對方就回了房間。
老二上趕著觸霉頭可別拖上他們大房,得趕緊走,可別讓今昭把自家也牽連上。
宋今昭抱著宋安好站起來,陰冷的目光好似刀鋒,刮得人心驚膽戰。
“不該惦記的別惦記,我們雖是親戚可早已分家,日常相處面上過得去就行。”
“硬把遮羞布扯下來把話講明,就連親戚都會沒法做。”
這里的人視名聲如命,不敢忤逆長輩,整天把孝字戴上頭上,可宋今昭不在乎這些。
宋家村天高皇帝遠,就算以后宋啟明入朝為官,宋家兩房也翻不起什么風浪。
如果不是因為二老還在,宋今昭還真不想跟他們虛與委蛇。
等宋老太照顧好宋老爹從房間出來,發現堂屋里的氣氛不對勁,安靜到讓人害怕。
“今昭他們呢?”
宋大郎苦笑著打馬虎眼,“安好犯困,剛走。”
大過年好端端鬧這一出,要是被爹娘知道,肯定會不高興好幾天。
老二自己懶也就罷了,還想讓大侄女給他養兒子,這不胡扯么。
宋二郎臉上掛不住,站起來和宋老太打個招呼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宋二嬸臉色難看到極點,她沒想到宋今昭會撕破臉皮。
三房現在有錢,那點束脩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
鬧成現在這樣,下次怎么見面宋二嬸心里都沒底了。
開康城外亂葬崗。
羅剎鬼看著被凍成冰塊一樣的五具尸體尸體,隱藏在面具之下的臉顯得無比嚴肅。
五千兩銀子殺幾個人,沒想到還會栽。
盯著紋身消失的黑色傷口,索命門的印記都被人挖走了,死的還真是狼狽。
尖銳的口哨聲響起,一只通體全黑的鴿子落在羅剎鬼蒼白的手指上。
大年初二老屋喊吃飯,過去后宋老爹敏銳地發現二房和三房之間的情況不對勁。
之前還表面哈哈兩句,現在就連一個眼神大孫女都懶得給,像是把人當空氣。
飯后等人離開后,宋老爹將宋大郎叫到屋內質問。
“怎么回事,老二是不是又找今昭麻煩了?”
宋大郎知道瞞不過宋老爹,索性就將除夕晚上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老二聽說今昭在府城買了很多下人,提出想去府城幫她做事,今昭沒答應,他們就說沒錢給耀祖交束脩,想讓今昭借點。”
“還提到要是老三在世,肯定不忍心侄子因為沒錢交束脩而荒廢學業,然后今昭就發飆了,就連啟明和詩雪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桌上的茶碗被宋老爹扔出去差點砸到宋大郎的臉上,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裂成兩瓣。
“孽障,不孝子,白眼狼。”
宋老爹站起來指著宋大郎的鼻子罵,“一個長輩找小輩借錢養兒子,他宋二郎還有臉嗎?”
“還敢拿老三當借口,我剝了他的皮。當年老三死的時候我怎么不見你們之間兄弟情有多深!”
唾沫釘子像雨水一樣打在宋大郎的臉上,他閉上眼睛有苦難言。
又不是自己找今昭借錢,干嘛對著他罵。
看著宋大郎這副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悶葫蘆樣,宋老爹肚子里的火氣沒處發,砰的一聲把房門拉開。
“你給我去把老二叫過來,今天我倒是要親自問問,他這個二伯到底想怎么樣?”
宋大郎像是屁股著了火一樣轉身就往外急走。
他跑到二房時看到宋二郎正躺在炕上翹著二郎腿晃悠,心里氣就不打一處來。
自己在家里替他挨罵,他在這里悠閑地躺著。
還有兩個女兒給他端茶倒水,簡直比神仙還快活。
宋大郎沖到炕上一把揪住宋二郎的耳朵將人拽下來,“整天就知道偷懶躺著不干活,真以為銀子能從天上掉下來!”
宋二郎慌張地拉住宋大郎的手,“大哥你干嘛?快放開我,疼。”
聽到喊叫聲,宋二嬸從旁邊房間里跑出來,驚恐地喊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宋大郎見一大三小都來到了堂屋,閉眼將手松開。
他沉口氣朝宋二郎說道:“爹讓你馬上去老屋,他有事找你。”
站在旁邊的宋二嬸心里咯噔一聲,脫口而出道:“公爹知道了?”
沒說什么事,可在場幾人都心知肚明。
宋大郎白眼一翻,鼻孔出氣,“對,爹知道了,還臭罵了我一頓,我這是替你們挨的罵。”
宋二郎心里發怵,嘴上推拒道:“我明天再去,剛吃過飯肚子不舒服。”
自從老三去世后,爹不僅脾氣越來越大,還看自己特不順眼。
這一去,肯定得挨罵。
宋大郎瞪眼,抓住他的手往外拖,“你今天必須去,肚子不舒服還吃那么多肉,那都是今昭帶過來的。”
宋二嬸望著兄弟二人拉扯的背影,眼珠晃悠兩圈后反手將大門一關。
反正沒叫自己,她就不用去了。
來到老屋時,堂屋里只有宋老爹黑著臉坐在椅子上。
其他人連個人影都瞧不見,就連說話聲都沒有,安靜到讓人心里打鼓。
左右房間里,宋老太和宋大嬸安安靜靜地待著,就連躺在襁褓里的宋永時都睜著眼睛一點聲音都不發。
宋大郎將人帶到后就想馬上回房間。
“老大,你也留下。”
宋大郎剛抬起的腳又放下,沉重到好似綁了幾十斤沙袋。
宋老爹目光灼灼地盯著宋二郎,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遍。
自私貪婪,不勞而獲,坐享其成。
以前三個兒子都窮看不出來,現在三房日子過好了,這些缺點就全開始暴露。
如今僅剩的那點血脈親情都要被磨沒了,還要拉上大房一起。
宋老爹深邃的目光帶著幾分疲憊,對這個兒子生出幾分想放棄的念頭。
被一直盯著,宋二郎開始有些站不住。
他裝死道:“爹,你讓大哥叫我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宋老爹語氣平靜地說道:“三郎夫婦去世后,你們兄弟兩個不想照顧侄子侄女,要把安好過繼,讓詩雪去沖喜。”
“今昭上山打獵,老大我逼你去過一次,今昭分了你半只羊,老二你一次都沒去。”
“田里澆水我讓你們幫忙挑,今昭知道后沒少給你們送吃的,之后還帶你們一起上山采蘑菇賺了不少銀子。”
“寒冬臘月捕魚,拖到城里就分你們二兩銀子。”
“去私塾讀書,兩個孩子坐馬車也從沒收過錢,老二偷偷用馬車干私活賺錢今昭也大人不記小人過沒計較。”
“大熱天在城里擺攤賣涼皮茶水,你們心里只盯著工錢。”
站在堂屋中間的兄弟二人胸口砰砰直跳。
宋老爹說的每一個字就像一根針,鉆進他們耳朵里嗡嗡響,鞭笞著他們的良心。
話還在繼續,好似永遠都說不完似的。
“三房搬去府城,村子里的地優先租給你們,不用交糧稅租子還比別人低。”
“回來之前我讓你們幫著砍柴打掃屋子,新衣裳也要了肉也沒少吃。”
說完這些,宋老爹走到宋二郎的面前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問道:“老二,到底你是長輩還是今昭是長輩?”
聲音變大語氣加重:“今昭不想撕破臉皮,給你留面子,是不是把你胃口養大了,才讓你這么得寸進尺?”
一巴掌打在宋二郎的臉上,宋老爹怒目圓睜道:“耀祖束脩你爹我出一半,剩下一半你也好意思找今昭借?自己懶散養不起兒子還把死了的老三搬出來說話,他要是能爬出來肯定第一個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