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郎的臉被扇得通紅,迅速腫脹起來,
站在旁邊的宋大郎被嚇得渾身一抖,這么多年,爹還從未打過他們。
右臉滾燙發熱,宋二郎硬著頭皮說道:“親戚之間哪能分的那么清楚,身為小輩日常孝敬本就是應該的,我要是有今昭那樣的本事,別說四個四海,就是八個我都愿意養?!?/p>
左臉猝不及防又是一巴掌。
宋老爹臉色鐵青,因蒼老而渾濁的眼眸此刻燃著火光,心里失望到了極點。
“死不悔改,你看看你自己,渾身上下哪有一點當長輩的樣子。”
“為人子不孝順爹娘,為叔伯不照應喪親子侄,就連當爹你都枉為人父?!?/p>
“不該肖想的東西別想,以后除了來老屋,你們二房就不用跟三房走動了,租給你們的五畝地我會去跟今昭說讓她收回去租給別人?!?/p>
宋二郎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哀嚎:“爹你不能這樣,少五畝地你讓我們二房怎么活。”
宋老爹語氣強硬道:“以前沒有這五畝地你不也活得好好的?!?/p>
宋二郎雙手劇烈搖晃,心中有些懊悔。
“耀祖還要讀書,以后花銀子的地方只會越來越多,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他。”
宋老爹冷哼一聲:“你要真為了孩子好就不會在農閑的時候不去城里找活干,寒冬臘月,村里多少人家編竹簍蓑衣掙錢,就你們夫妻兩個躺在家里享清福。”
“現在知道為了孩子,晚了,田地我肯定會讓今昭收回去,免得幫來幫去反倒讓你心變大了,養成個白眼狼?!?/p>
“還有別想去找今昭的麻煩,你要是敢去,我就和你斷絕父子關系?!?/p>
一聲轟雷在宋二郎的腦子里炸響。
他癱倒在地上身體微微發顫,臉色煞白,喉嚨發干喘不上氣。
宋大郎渾身僵硬,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斷絕父子關系,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他是認真的。
房間里坐在床上的宋老太神色怔然,緊握的雙手手心一片冰涼。
另一邊宋大嬸捂著小兒子的耳朵,希望他千萬不要哭。
她可不希望自家落到跟二房一樣的下場。
無論怎么哀求宋老爹都沒有松口,回家的路上宋二郎雙腿無力,三次差點滑倒。
剛進門就癱倒在地上久久沒有回神,無論宋二嬸怎么喊,他都沒有說話。
腦子里那句斷絕父子關系一直在轉悠,敲擊著他的腦子,令他愈發不安。
仿佛很重要的東西正在飄走,找不到著落點,快要摔死了。
宋老爹沉悶地回到房間。
宋老太抬起頭說道:“你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
宋老爹咬緊后槽牙:“不說重點他不長記性,他們夫妻兩個要是再舞到今昭面前,三房以后恐怕都不會愿意回來了?!?/p>
宋二郎一晚上都沒說話,直到第二天宋老爹來拿租契,宋二嬸才知道租的五畝田沒了。
宋二嬸不停地推搡宋二郎,哭嚎道:“你倒是說句話,到底怎么回事?”
宋二郎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回到房間拿出租契交給宋老爹。
這次他害怕了,怕宋老爹真的會跟他斷絕父子關系。
失去父母,根就沒了。
當宋老爹拿著租契過來找宋今昭的時候,少女眼底劃過一抹驚訝。
他沒想到宋老爹會做到如此,畢竟宋二郎是他兒子。
宋老爹溫和的聲音略帶一絲疲憊,“以后二房跟你說什么都不用再搭理,大房田夠,這五畝地是租給土蛋家還是別人,你自己定。”
宋今昭看著白紙黑字的租契,上面還有宋二郎的紅指印。
“就土蛋家,去年他們收成最高。”
宋老爹點頭。
望著對方垂垂暮老的背影,宋今昭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桌面上敲擊著。
宋啟明從房間走出來問道:“阿姐,我們什么時候回安陽?”
除了能見爹娘,回來也沒那么有意思。
在安陽,他們從來不會為這些瑣事煩惱。
宋今昭淺淺勾起嘴角,“初六走,還有四天?!?/p>
宋啟明頷首繼續回房間看書。
宋詩雪走到門外看向后山方向,半晌后來到宋今昭的身邊坐下。
“阿姐,等回到安陽,我們重新給爹娘做一個牌位好不好?這樣就可以每天燒香給阿爹阿娘了?!?/p>
“好。”宋今昭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兄妹二人對故鄉的依戀在逐漸變淡,已經冒出幾年、甚至更長時間都不回來的打算。
為了讓他們有事可干,沒等到初四,宋今昭又將兩人帶到了山上。
這次他們沒把宋安好放在老屋,而是將他一起帶上了山。
穿著白色兔裘的宋安好站在雪地里小小一個,好似和天地融為一體。
一雙明亮含笑的大眼睛透著靈動,嘴邊兩個小酒窩仿佛能將全世界都照亮。
攥住雪的小手猝不及防地伸進宋啟明的脖子里,給他來了個透心涼。
“安好你在干什么!”宋啟明凍得胸口一哆嗦,拉開衣領雪已經化了。
小家伙樂得咯咯直笑,轉身趴在地上就開始打滾,整座山都是他的游樂場。
宋今昭大步跨過去將人拎起來,滿臉是雪,都吃到嘴巴里了。
“你也不嫌臟?!?/p>
宋安好搖頭:“沒味道?!?/p>
“有味道才怪。”擔心感冒受涼,宋今昭將人抱在手上不再讓他下來。
兩歲多的年紀什么都不懂,很多事情光憑本能還不講道理。
可愛不假,有時候也是真鬧騰。
后山里的獵物已經被姐弟三人獵了個干凈,幸存下來的也趕著逃命往里搬家。
沿著路上的腳印一路往前,宋今昭看著熟悉的斷崖,山澗對面就是北山了。
宋啟明轉過頭說道:“阿姐,你之前是不是說北山的獵物最多?”
宋今昭頷首應道:“是挺多,還有一頭體型巨大的雌虎,就連我都不敢硬碰硬?!?/p>
連續狩獵多日,殺過熊打過狼,兄妹二人的膽量已經今非昔比。
普通野獸除了殺了賣錢已經不具備挑戰性,突然聽到宋今昭這么說,兩人心里生出幾分好奇。
阿姐又不是沒殺過老虎,這頭有這么厲害?
宋今昭看他們的臉就知道兩人在想什么,單手抱著宋安好,右手空出來比劃。
“那頭雌虎的體型比一般老虎要大將近一倍,四肢健壯有力,平跳能達數十米。
“我遇見過它兩次,第一次在北山,第二次在距離后山很遠的深山老林,當時它偷襲咬死了一個朔北士兵,還吃了他的肉?!?/p>
宋啟明搖頭將腦子里老虎啃食尸體的畫面甩干凈。
宋詩雪握緊手中的長劍,眼里充滿戰意。
“只有強大的對手才能磨練我們的意志和武功。,阿姐,要不我們去找它吧?!?/p>
宋啟明怔然地看著胞妹,“你越來越像阿姐了?!蹦懽颖茸约哼€要大,想主動送上門去。
宋詩雪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她高高揚起下巴,自豪地說道:“我是阿姐手把手教出來的,像她不是應該的嗎?”
宋今昭莞爾一笑,“那頭老虎漫山遍野的跑,或許早就換了領地?!?/p>
“今日凌云槍沒帶,安好又跟著我們,還是小心一點?!?/p>
真打起來,總得分出一個人保護孩子。
二人聽后同時將目光移到正搖頭晃腦抓宋今昭頭發的幼弟身上,是有點擋事。
顧及到宋安好,他們就沒去北山。
沿著斷崖往前走,獵到兩頭野豬后便開始原路返回。
萬籟俱寂,唯有寒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伴隨著雪塊落下發出嘩嘩聲。
就在三人轉身的一剎那,山澗對面的樹林里傳出一陣尖銳的鳥鳴聲。
下一秒,無數只黑色的候鳥撲哧著翅膀飛向空中,頗有黑云壓城城欲摧之勢。
隱約有虎嘯聲傳來,不屈中帶著三分悲鳴。
宋啟明和宋詩雪同時看向宋今昭,“阿姐,是虎叫聲?!?/p>
能傳這么遠,肯定是成年虎。
山崖之上,三人矗立良久。
虎聲逐漸變小,好似越來越虛弱,直到最后徹底消失。
“過去看看。”
宋今昭抓起宋安好的手摟緊自己的脖子,順著大樹從崖壁上爬下來。
將野豬丟在原地,宋啟明和宋詩雪迅速跟上,三人越過山澗朝剛才鳥雀驚飛的方向跑去。
來到一處向陽的小山坡,三人像踩了剎車一樣迅速停下腳步。
不遠處兩只體型碩大的老虎躺在枯草叢生的泥地里,周圍的積雪被翻得亂七八糟。
鮮血飛濺一地,紅色顯得格外顯眼。
很明顯這里剛才經歷過一場非常激烈的戰斗。
不確定兩只老虎還有沒有氣,宋今昭將宋安好交給宋啟明,“你們待在這里別動,我過去看看。”
劍鋒朝前一步步靠近,躺在地上的兩只老虎一點反應都沒有。
沒有呼吸,尸體還帶著一點溫熱,剛死不久。
其中一只就是宋今昭兩次遇到過的雌虎,沒想到還沒等到他們出手,就這樣死了。
她轉過頭朝身后喊道:“可以過來了。”
宋啟明和宋詩雪激動地小跑過來,“阿姐,是你說的那頭雌虎嗎?”
宋今昭點頭,指著體型更大的那頭老虎說道:“這個就是?!?/p>
兩人睜大眼睛仔細瞧。
這只體型有兩頭野豬那么大,怪不得阿姐忌憚。
宋今昭半蹲在地上檢查尸體上的致命傷。
雌虎被撕碎了脖子,雄虎的肚子則被利爪活生生掏出一個窟窿失血過多而亡。
但令宋今昭感到奇怪的是:這頭雄虎的體型明顯要比雌虎小三分之一,按照雌虎的殺傷力,不應該打不過才是。
“阿姐你看這是什么?”宋詩雪瞳孔收縮,驚詫地指著雌虎的屁股。
宋今昭站起來走到雪堆里,定眼垂眸,胸口猝然起伏,眼中滿是震驚之色。
只見雌虎的生殖道里卡著一條小尾巴,像是還沒出生的小老虎。
老虎生產一般頭先出來,現在露出來的是尾巴,這是難產了?
怪不得打不過雄虎。
正在生產的母老虎身體格外虛弱,更別說生到一半,難產還要跟敵人打架。
她迅速用匕首劃開老虎的肚皮,找到產道位置將手伸進去。
盯著被掏出來的小老虎,一動不動,這是死了?
宋今昭檢查完畢后無奈地將小老虎放在母老虎的肚皮上,眼神灰暗道:“已經死了?!?/p>
望著一大一小兩具尸體,兄妹二人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壓了塊大石頭。
兩人前腳才說要殺老虎練手,可現在看著雙雙死亡的母老虎和小老虎,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生孩子生到一半被雄虎攻擊,不僅自己的性命沒保住,就連孩子也沒生下來。
宋今昭蹙眉在周圍轉悠,宋詩雪發現后疑惑地詢問:“阿姐你在干什么?”
宋今昭邊找回答:“老虎一胎一般不會只生一個,肚子里沒有可能是已經生了?!?/p>
兄妹二人一聽,火速撒開腿到處搜尋起來。
“哥,你松開點?!彼伟埠秒y受地用手扒拉宋啟明的胳膊。
宋啟明腳步停下看向弟弟皺巴巴的臉,“怎么了?”
順著視線往下看,發現是自己手臂圈的太緊,把他腿給勒住了。
“對不起,是哥哥太用力了,疼不疼?”宋啟明連忙松開手去揉宋安好的腿。。
宋安好翹起腳尖搖晃,“不是特別疼,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宋啟明環顧周圍,找到一處干凈的雪堆將孩子放下,“站在這里別動,其他地方臟?!?/p>
“阿姐找到了。”宋詩雪激動地扭頭朝外喊。
她趴在一根枯了的樹干上,半個身體鉆進洞口,伸長手臂去撈躺在稻草上的一抹輕微晃動的灰白色。
觸手濕冷粘膩,小小的身體外面包裹著一層半透明的薄膜,滑溜溜的令人感到不適。
用衣服將粘液擦干凈后,宋詩雪驚訝地說道:“怎么是白色的?”
老虎不應該是黃黑相間的嗎?
宋今昭盯著宋詩雪捧在手掌上的虎仔,白色的毛發中隱隱能瞧見淺黑色的虎紋,“應該是基因突變?!?/p>
宋啟明面露疑惑。
宋詩雪:“什么是基因突變?”
宋今昭擰眉,這個有點難解釋。
她思索片刻后開口:“你們可以理解為抄菜譜寫錯了字,本來要加鹽卻寫成了加糖,紅燒雞變成了糖雞?!?/p>
兩人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