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云:“如今邊關十三城的防御工事準備的如何,糧草可還充足?”
議事廳里將領們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又紛紛低下頭。
秦過皺了皺眉頭,擱在腿上的雙手握拳幾秒后又松開,最終頹然垂下。
“前年旱災顆粒無收,朝廷下令開倉放糧,糧倉里的糧食全都用完了?!?/p>
“去年雖是豐收,可也才入庫不到三成,下官已經讓各府縣衙催促商戶從南方購買糧食,還未曾有成效。”
邊關不僅百姓窮,就連官府都窮。
想讓商戶捐款買糧,沒那么容易。
眾人商議到天黑才散。
屋檐下,一個穿著窄袖縛褲,胸前戴著一塊護心鏡的少年出現在轉角處。
秦過對楚流云說道:“這是下官犬子允謙,對邊關十分熟悉,若是國公爺不嫌棄,出門時可將他帶上指路?!?/p>
秦允謙跪下行禮,“拜見國公爺?!?/p>
楚流云見對方雙目清明,渾身少年氣,“早就聽聞令公子年紀輕輕便效力沙場,今日一見果然頗有秦將軍年輕時的風范?!?/p>
秦過謙虛地回答道:“國公爺謬贊。”
云中城華家村內。
村民住在被煙熏黑的房屋里,來來往往好似被奪去表情的傀儡一般。
大部分房子的屋頂都是空的,里面無人居住。
秦允謙下馬踢開角邊破碎的陶罐碎片。
“華家村只有二十三人僥幸活下來,他們家破人亡,寒冬臘月靠乞討為生,開春縣衙賒借他們稻種后才回來料理農事。”
楚流云指著村后遠處的群山,“人就是從那個方向逃走的?”
秦允謙下頜一沉,“山里地形復雜,我爹帶領驚雷軍在山中搜尋了五天五夜才找到他們的蹤跡?!?/p>
楚流云盯著手里展開的地形圖,群山西南兩面分別是寒鴉城和云中城,穿過一眼望不到頭盡頭的連綿山峰才能抵達東面的西寧城。
森林中野獸毒物數之不盡,若是行軍只能繞行。
從云中城前往寒鴉城需要兩日,到西寧城則需要三日。
驚雷軍的軍營駐扎在云中城和寒鴉城中間的平原草地,進可攻退可守。
楚流云收起地形圖交給秦允謙,“我們去西寧城?!?/p>
日頭正毒,食友記的伙計顧不上喝水不停在門口吆喝。
楚流云和秦允謙騎馬入城,目光掠過城門處站崗的兵卒和城墻上稀稀拉拉的人影,“怎么就這點人?”
秦允謙壓低聲音:“大軍都在寒鴉城和云中城駐守,其他城池只有縣衙的衙役,現在城墻上的一百人是我爹臨時調過來的?!?/p>
楚流云眸中錯愕,握住韁繩的手縮緊,手背上青筋突起,“怎會如此?”
“據我所知,邊關十三城每座城池有五百守軍。”
秦允謙目光縮成針尖,像是被燙到似的迅速從對方臉上滑開。
“國公爺有所不知,前幾年朝廷下發給邊關的軍餉年年遞減,我爹上書朝廷后,兵部說邊關安穩,有驚雷軍駐守即可,把原先各城的守軍都裁撤了。”
楚流云神情停滯,恍然想起三年前某次朝會上,兵部和戶部為軍餉之事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吵了起來。
近幾年邊關安寧,兩國來往友好,加上國庫空虛,戶部便開始嫌兵部花的軍餉太多,說朝廷浪費銀子養了一群沒用的人。
最后皇上下令裁撤。
難道兵部都裁撤到各城守軍的頭上了?
“是三年前裁撤的嗎?”
秦允謙點頭:“不僅是各城守軍,就連驚雷軍四十歲以上的兵卒都被解散回鄉,軍營少了近兩成人?!?/p>
“兩位貴客進來歇歇腳,我們酒樓后院有上好的草料?!?/p>
伙計見二人牽著馬,立刻從門口走出來招呼。
秦允謙朝楚流云建議道:“他們這里的燒雞味道一絕,現在正是午時,國公要不要先進去吃飯?”
楚流云輕點下巴,將韁繩遞給伙計朝里走去。
伙計接過韁繩,腳步微頓。
什么國公,有大官來西寧城了?
進去后,他卑躬屈膝地朝著兩人說道:“兩位客官請上樓,樓上有廂房?!?/p>
“不用,就坐下面?!背髟扑﹂_手、大步流星地朝靠窗的大堂位置坐下。
伙計見狀便不再多言,貴人一般都介意和平民坐在一起吃飯,難道是自己誤會了?
“宋姑娘,是又獵到什么好貨了?”
見宋今昭出現在門口,伙計滿臉熱情地迎上去。
上次那張虎皮,東家賞賜了他們好些銀子,再來一次幾個月的工錢就掙回來了。
宋今昭兩手空空,竹簍里裝的東西是剛才在城里買的。
“沒有獵物,我這次是來買東西的?!?/p>
“麻煩馬上幫我打包一只燒雞和纏花兔?!?/p>
伙計一臉為難地說道:“燒雞還有,可這纏花兔已經斷貨好幾天了?!?/p>
“開春后沒人來賣兔子,我們掌柜也正為這事發愁呢。”
宋今昭眼睫掃過下眼簾,“一個獵戶都沒來?”
伙計點頭:“就連劉獵夫都已經一個半月沒來了?!?/p>
宋今昭眉心思慮變得愈發重,“那就打包兩只燒雞,分開裝?!?/p>
難道出事了,還是跟自己一樣,碰到硬茬子不敢上山?
坐在窗邊的楚流云目光掃過宋今昭,“邊關的女子和京城大不一樣,說起話來干脆利落,倒像男子一般?!?/p>
秦允謙扭頭看去,等在臺前的姑娘一身棉布短打,頭發被一根紅綢高高豎起。
袖口不似尋常女子的衣袖那般寬大飄逸,窄的恰好能容下一只手,很特別。
“邊關女子性格的確比京城爽朗一些,但也不全是這樣?!弊约阂彩堑谝淮我姟?/p>
宋今昭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雙眸迅速鎖定坐在窗邊的兩個男人。
瞧他們的穿衣打扮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宋姑娘,你的燒雞好了?!?/p>
宋今昭接過燒雞轉身離開了食友記。
秦允謙屏住呼吸,剛才那個姑娘的眼神有點兇,倒顯得他們像壞人一樣。
他尷尬地端起酒杯,“這姑娘有點冷。”
楚流云淺笑搖頭:“不是冷,是警覺,你我要是再多看上幾眼,她就要把插在后腰上的匕首拿出來對著我們了?!?/p>
秦允謙錯愕,匕首?
自己剛才沒瞧見。
好人家的姑娘出門到酒樓買燒雞還要帶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