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美金,盲注。”
林楓的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杯沒有波瀾的死水,但那堆被推向賭桌中央的籌碼,卻如同巨石投入湖面,激起了千層浪。
井上雄彥盯著那堆籌碼,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賭廳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周圍那些原本還在低聲交談的賓客,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死死盯著這張綠色的賭桌。
第一把,連牌都不看,直接扔一百萬美金?
這已經不是豪賭,這是在用錢扇井上家族的臉。
“怎么?井上少爺不敢跟?”林楓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那枚銀質煙盒在他手邊閃爍著冷冽的光澤,“如果是錢沒帶夠,我可以借你。九出十三歸,這是道上的規矩。”
這種居高臨下的施舍語氣,瞬間刺痛了井上那脆弱而狂妄的自尊心。
“笑話!”井上猛地一拍桌子,那張原本蒼白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我會沒錢?在大和民族的地盤上,我會沒錢?!”
他轉頭對著身后的管家吼道:“去!把我的備用資金全部調過來!另外,通知財務那邊,隨時準備轉賬!”
吼完,他惡狠狠地盯著林楓,抓起一把籌碼推了出去。
“一百萬!我跟!發牌!”
荷官的手有些發抖,但在職業素養的驅使下,還是快速發出了三張公共牌。
紅桃K,黑桃J,方塊9。
全是人頭牌。
井上拿起自己的底牌看了一眼,嘴角瞬間咧到了耳根。一對Q。加上桌面的牌,他已經有了極大的贏面。
“兩百萬!”井上不再猶豫,直接加注。
林楓依舊沒有看牌。他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猩紅如血的紅酒,目光卻越過井上,落在了賭廳墻壁上那個并不顯眼的展示柜上。
那里供奉著那把名為“關孫六”的武士刀。
幾個穿著考究的老者正圍在展示柜前,手里端著香檳,用一種鑒賞藝術品的語氣,低聲談論著。
“這就是當年那把‘斬百人’的名刀啊……”一個禿頂老頭嘖嘖稱奇,“聽說那時候,為了測試刀的鋒利度,他們用那些‘原木’排成一排……”
“是啊,現在的年輕人,哪里還有當年的那種武士道精神。把砍頭當成一種修行,那才是大和魂的極致。”
“可惜啊,現在的‘原木’質量越來越差了。聽說‘醫生’那邊最近送去的素材,都不怎么耐用……”
“原木”。
這曾經是他們那些畜生對受害者的蔑稱。而現在,在這個金碧輝煌的賭廳里,這兩個字再次從這群衣冠楚楚的權貴嘴里吐出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懷舊與優越感。
站在林楓身后的邁克爾,身體猛地一僵。
作為曾經的戰俘,作為被作為實驗體折磨過的人,他對這種語氣太熟悉了。那是一種不把人當人的、純粹的惡意。
邁克爾的呼吸變得粗重,垂在身側的雙手死死握拳,指節發出爆豆般的脆響。墨鏡后,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里瞬間充血,一股難以抑制的殺氣幾乎要破體而出。
而站在另一側,偽裝成拎包助手的李斯,動作也停滯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上閃過一道寒光。作為醫生,作為救死扶傷者,聽到這種將活人稱為“原木”的言論,他手中的公文包把手,幾乎被他捏得變形。他的另一只手,已經下意識地摸向了袖口內藏著的利器。
就連一向沉默如石頭的“幽瞳”陳默,此刻也微微抬起了頭。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此刻卻像是鎖定了獵物的鷹隼,死死盯著那幾個談笑風生的老頭,右手的大拇指輕輕摩挲著食指——那是他扣動扳機前的習慣動作。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危險。
林楓緩緩放下了酒杯。
玻璃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并不算響,卻異常清脆的“噠”聲。
這聲音像是某種信號,讓身后的三人瞬間止住了動作。
林楓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他只是站起身,并沒有理會賭桌上的牌局,而是徑直走向了那個展示柜。
井上愣住了,剛想發火,卻被林楓身上散發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震懾住,到了嘴邊的臟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楓走到那群老者身后。
那幾個老者轉過身,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年輕的“暴發戶”。
“你也懂刀?”禿頂老頭傲慢地問道。
林楓沒有回答,只是隔著玻璃,靜靜地注視著那把刀刃上泛著的寒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歲月,看到了那刀鋒下流淌的、屬于同胞的鮮血。
“我不懂刀。”林楓緩緩開口,“但我懂血。”
他轉過頭,目光如刀鋒般掃過那幾個老者的臉。那一瞬間,那幾個平日里頤指氣使的權貴,竟然感到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榮耀?”林楓指著那把刀,語氣中沒有一絲玩笑,只有讓人感到壓抑的沉重,“把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當成修行?把活生生的人稱為‘原木’?”
“八嘎!”禿頂老頭回過神來,惱羞成怒,“你個外鄉人懂什么!這是為了帝國的……”
“閉嘴。”
林楓打斷了他。只有兩個字,卻帶著一股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煞氣。
“老東西,別把這種令人作嘔的罪行掛在嘴邊炫耀。”林楓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老頭,聲音低沉得可怕,“這把刀上,有一百零七個冤魂在看著你。小心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們來找你索命。”
禿頂老頭臉色煞白,心臟劇烈跳動,手中的香檳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楓沒有再看這群嚇破膽的垃圾一眼。他轉過身,看向邁克爾、李斯和陳默。
他的眼神很平靜,但三人都讀懂了其中的含義——
“記住了。”
“這筆債,我們記下了。待會兒,連本帶利一起算。”
邁克爾深吸一口氣,緩緩松開了拳頭,但那股殺意并沒有消失,而是被壓縮到了極致,等待著爆發的那一刻。李斯重新扶正了眼鏡,恢復了那副冷漠的精英模樣。陳默則低下頭,再次隱入了陰影之中。
林楓走回賭桌,重新坐下。
“抱歉,處理了一點私事。”林楓拿起雪茄,慢條斯理地剪開,動作優雅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井上少爺,我們繼續?”
井上看著林楓,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剛才那個背影,讓他感覺坐在對面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披著人皮的兇獸。
“兩……兩百萬,我跟。”林楓隨手扔出一堆籌碼,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生過,“井上少爺,該你了。”
井上咬了咬牙,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轉化為憤怒。
“再加三百萬!”他吼道,“發牌!”
荷官發出了第四張牌。梅花10。
井上的呼吸急促起來。
“五百萬。”林楓依舊沒看牌,直接翻倍加注。
周圍一片嘩然。
“你……你真的不看牌?”井上的手心全是汗。
“看牌有什么意思?”林楓點燃雪茄,深吸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極其銳利,“賭博嘛,賭的就是命。我看井上少爺印堂發黑,今晚這命,怕是保不住啊。”
“放屁!”井上被激怒了,“全押!我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把面前所有的籌碼,一股腦全部推到了桌子中央。
“有點意思。”林楓終于伸出手,拿起了那兩張一直扣在桌面上的底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楓只看了一眼,便隨手把牌扔回了桌上。
“棄牌。”
“什么?!”
全場寂靜。
井上愣住了,隨后爆發出狂笑:“棄牌?你居然棄牌了!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原來是個只會虛張聲勢的懦夫!”
他一邊瘋狂地收攬桌上的籌碼,一邊極盡嘲諷:“這就是你們這些暴發戶的劣根性!到了關鍵時刻就軟了!”
林楓面帶微笑,看著井上像個小丑一樣在桌上扒拉籌碼,眼神沒有一絲波動。
“別急,井上少爺。”林楓淡淡地說道,“先讓你嘗點甜頭。畢竟,把豬養肥了再殺,肉才香。”
他隨手翻開了剛才扔掉的底牌。方塊2和梅花7。
周圍的人看林楓的眼神變了。拿著這種爛牌,竟然敢跟到幾百萬,把井上逼得差點崩潰。這人的心理素質,簡直強得可怕。
井上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看著那兩張小牌,突然感到一陣后怕。如果剛才自己沒頂住壓力棄牌了,那就真的是被一只螞蟻給嚇死了。這是一種羞辱。
“再來!”井上紅著眼睛吼道。
賭局繼續。
接下來的半小時,變成了林楓的狩獵時間。
他時而激進,時而保守,像一只耐心的蜘蛛,一點點將井上纏繞在網中。井上帶來的幾千萬美金,像流水一樣流進了林楓的口袋。
“井上少爺,還要繼續嗎?”林楓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籌碼,又看了看對面已經空空如也的井上,“看來,你的運氣用光了。”
井上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渾身冷汗。輸光了,連家族的流動資金也輸光了。
“不……不可能……”井上喃喃自語,“我怎么可能輸……你出千!你一定出千了!”
他猛地跳起來,指著林楓尖叫道:“把他抓起來!他在我的場子里出千!”
周圍的保鏢立刻圍了上來,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此時,站在林楓身后的邁克爾、李斯和陳默同時動了。
邁克爾一步跨出,擋在林楓身前,那如同鐵塔般的身軀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李斯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公文包上,實則已經扣住了暗扣。陳默則悄無聲息地向側后方移動了一步,占據了最佳的射擊與反擊死角。
“想動手?”邁克爾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股硝煙味,“你可以試試。”
林楓依然坐在椅子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退下。”林楓淡淡地說道。
邁克爾猶豫了一下,還是退回到林楓身后,但全身肌肉依然緊繃。
“井上少爺,輸不起就直說。”林楓站起身,整了整衣領,示意李斯把籌碼裝起來,“既然沒錢了,那就算了吧。”
“站住!”
井上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吼。他不能讓林楓走。如果讓家里知道他輸了這么多錢,他就完了!
“我還有錢!我還有東西跟你賭!”
井上瘋狂地從懷里掏出一份文件,狠狠拍在桌子上。
“這是沖繩港口3號、4號、5號集裝箱碼頭的特許經營權轉讓書!還有北部山區林場的土地所有權!市值超過兩億美金!我跟你賭!一局定勝負!”
林楓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桌上那份文件,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真正滿意的笑容。
這就是他要的“路”。
也是通往“煉獄”的入場券。
“兩億美金?”林楓走回桌邊,手指輕輕撫摸著那份文件,“這賭注有點意思。”
他從懷里掏出那張黑金卡,輕輕放在文件旁邊。
“這張卡里,有瑞士銀行擔保的一億美金現金,外加我在南洋的三條軍火生產線。”
林楓俯下身,雙手撐在桌面上,直視著井上那雙瘋狂的眼睛。
“井上少爺,你想玩命,我奉陪。”
“但是,既然賭注這么大,我們要換個玩法。”
“怎么玩?!”井上現在只想翻本。
“梭哈。”林楓吐出兩個字,“不發公共牌。每人五張,暗牌。一翻兩瞪眼。敢不敢?”
“好!就玩梭哈!”井上嘶吼道。
“發牌!”
荷官顫抖著手發牌。
五張牌發到了每個人面前。
井上顫抖著手,一點一點地搓開牌角。三條A,一對K。葫蘆!
“哈哈哈哈!天照大神回來了!葫蘆!我看你怎么贏我!”井上狂笑,猛地把牌摔在桌上。
全場嘩然。
林楓依舊沒有看牌。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狂喜的井上,就像是在看一個已經死去的尸體。
“葫蘆?確實不小。”
他伸出手,慢慢地,一張一張地翻開了自己的牌。
第一張,黑桃10。
第二張,黑桃J。
第三張,黑桃Q。
第四張,黑桃K。
井上的笑聲消失了,臉色慘白。同花順面!只要最后一張是黑桃A或者9,他就輸了。但黑桃A在他手里!
“不可能……黑桃A在我這兒!你贏不了我!”井上尖叫道。
林楓的手指按在最后一張牌上。
“井上少爺,你剛才說我們是卑賤的暴發戶?”
林楓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穿透靈魂的寒意。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在我們那里,這種牌型,叫做——”
“至尊。”
啪!
最后一張牌翻開。
黑桃A!
“什么?!”
井上像是見了鬼一樣,猛地低頭去看自己的牌。只見他那張原本應該是黑桃A的牌,此刻竟然變成了一張……紅桃4!
“這……這不可能!我剛才明明看到是黑桃A!你換了我的牌!你出千...我要驗牌!”井上瘋了一樣撲向桌子。
“驗牌?”林楓冷笑一聲,手中那張黑桃A在指尖輕盈地旋轉,“這是魔術。而且,是你那雙被貪婪蒙蔽的眼睛,欺騙了你自己。”
(實際上,這是剛才鍵盤通過控制賭廳燈光的頻閃,配合林楓的極致手速,在發牌瞬間完成的視覺欺騙和換牌。)
“牌沒有問題...輸了……我輸了……”井上癱軟在地上,面如死灰。
林楓沒有理會這只喪家之犬,示意李斯收起文件和黑金卡。
“多謝井上少爺的饋贈。”
就在這時,角落里的那扇暗門,終于打開了。
“啪、啪、啪。”
一陣孤單而清脆的掌聲響起。
一個穿著白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卻透著陰冷的中年男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精彩。真是精彩絕倫的一局。”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但在邁克爾聽來,卻如同惡魔的低語。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古龍水味,瞬間讓邁克爾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醫生”
他終于現身了。
林楓轉過身,看著這個前世今生的宿敵,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周圍氣溫驟降的絕對冰冷。
邁克爾的手已經摸到了腰后,卻被林楓不動聲色地按住。
“看來,真正的主人,終于肯出來見客了。”
林楓把玩著手中的撲克牌,那張黑桃A鋒利的邊緣劃過指尖。
“這一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