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穿著白色西裝的中年男人一邊鼓掌,一邊緩緩走近。他的掌聲很有節奏,但在落針可聞的賭廳里,每一聲都像是踩在人心跳的節拍上。
“精彩的魔術,更是精彩的心理博弈?!?/p>
男人在距離賭桌三米處停下,鏡片后的雙眼微微瞇起,目光在林楓身上來回掃視,像是在欣賞一件剛剛出土的稀世珍寶,又像是在審視一只待宰的實驗小白鼠。
“自我介紹一下,你可以叫我‘醫生’?!?/p>
林楓把玩著手中的撲克牌,那張黑桃A在他指間翻轉,劃出一道道殘影。他沒有起身,甚至沒有正眼看這位所謂的“醫生”,只是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
“醫生?看來這莊園里的病人不少,連醫生都要親自出來巡房了?!?/p>
“醫生”并沒有因為林楓的無禮而動怒,反而笑得更加溫和,只是那笑意從未到達眼底。
“李先生真幽默。不過,有些病人確實需要特殊的治療?!彼D頭看了一眼癱軟在地、如同一灘爛泥般的井上雄彥,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比如這種沒用的廢物,活著也是浪費空氣,不如……回收利用?!?/p>
隨著他話音落下,兩名身材魁梧、面無表情的黑衣人從陰影中走出。他們動作粗暴地架起井上雄彥,就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往暗門拖去。
“不!放開我!我是井上家的繼承人!你們不能這么對我!”井上雄彥這時才回過神來,瘋狂地掙扎尖叫,“醫生!救我!我還有錢!我還有……”
“聒噪?!?/p>
“醫生”輕聲吐出兩個字。
一名黑衣人抬手一記手刀,精準地劈在井上的頸動脈竇上。尖叫聲戛然而止,井上翻著白眼昏死過去,被像垃圾一樣拖進了那扇散發著冷氣和消毒水味的暗門。
全場死一般的安靜。
周圍那些原本還在看熱鬧的賓客,此刻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雖然不知道“醫生”的真實身份,但大和復興會的核心層對他都如此畢恭畢敬,井上雄彥這種頂級闊少說處理就處理,這人的能量簡直恐怖。
林楓看著這一幕,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寒芒。
把人當成資源,當成隨時可以“回收”的物品。這種冷漠到骨子里的反人類邏輯,正是“議會”那群瘋子最典型的特征。
“好了,垃圾清理干凈了。”醫生轉過身,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李先生,關于井上輸給你的賭注,大和復興會認賬。那幾條碼頭的經營權,還有北部山區的通行證,現在歸你了?!?/p>
“不過……”醫生話鋒一轉,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如刀,“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他指了指林楓手中的撲克牌。
“剛才那一瞬間,換牌的手法是‘袖里乾坤’吧?據我所知,這是華夏一種古老的手彩戲法。一個南洋長大的軍火商,怎么會這么地道的華夏絕活?”
試探。
**裸的試探。
空氣中的火藥味瞬間濃烈起來。
邁克爾渾身肌肉緊繃,右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探向了腰后。手術刀李斯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左手微垂,幾枚閃爍著寒光的手術刀片已經滑到了指尖。
林楓卻突然笑了。
“啪!”
他將手中的撲克牌隨手甩在桌上,身體前傾,直視著醫生的眼睛。
“醫生,你是看病的,還是查戶口的?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錢,我有貨,而且……”林楓指了指那扇暗門,“我不怕死。”
“做生意嘛,不就是跟魔鬼打交道?只要利潤足夠高,別說是華夏戲法,就算是把靈魂賣給撒旦,我也能學兩手黑魔法。”
醫生盯著林楓看了足足五秒,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個跟魔鬼打交道!”醫生鼓著掌,“我就喜歡你這種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有野心,才有合作的基礎?!?/p>
“既然李先生拿到了通行證,那我就正式向你發出邀請?!?/p>
醫生微微欠身,做了一個極其紳士的邀請手勢,指向莊園的深處,那個方向通往北部山區。
“我的實驗室,就在北部山區的深處。既然你要借路運貨,不妨順路來參觀一下我的‘王國’。也許,我們在軍火之外,還能開發出一些更有趣的……生物生意?!?/p>
那是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那是“煉獄”在陸地上的翻版。
林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衣領。
“樂意之至?!?/p>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交鋒即將落下帷幕,準備各自散去時,林楓卻并沒有走向門口,而是轉身走向了那個掛滿了所謂“家族榮耀”的展示長廊。
他的腳步很慢,很沉。
最終,他停在了那個掛著“關孫六”武士刀的展示柜前。
“等等?!绷謼鞯穆曇舨淮?,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低沉。
醫生停下腳步,回頭:“怎么?李先生對古董感興趣?”
“我對古董沒興趣?!绷謼魃斐鍪郑蝗宜榱苏故竟竦姆缽棽AА?/p>
“嘩啦!”
清脆的破碎聲讓所有人的心臟猛地一跳。
林楓無視了周圍保鏢瞬間拔出的槍口,伸手握住了那把武士刀的刀柄,緩緩將其取了出來。
“這把刀,也是井上家的財產?!绷謼鞯氖种篙p輕撫過刀鞘上那些暗紅色的銹跡,那是幾十年前滲入木紋、永遠無法洗凈的鮮血。
“既然我贏了他的一切,這把刀,也是我的戰利品。沒問題吧?”
醫生皺了皺眉,似乎對林楓這種突然的舉動感到不解,但他并不在意一把舊刀:“當然。既然是賭注的一部分,你可以帶走?!?/p>
“不僅是帶走?!?/p>
林楓猛地拔刀出鞘!
“倉啷——!”
寒光乍現。
這把曾經沾染了無數同胞鮮血的兇器,此刻握在林楓手中,卻仿佛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悲鳴。
林楓的眼神變了。那是一種不再掩飾的、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與殺意。他看著刀刃,仿佛透過這冰冷的鋼鐵,看到了七十多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屠殺,看到了那一張張絕望、痛苦卻又無力反抗的臉龐。
“這把刀太臟了?!?/p>
林楓低聲自語,聲音沙啞。
“它不配掛在這里當榮耀。它應該……被熔成鐵水,去鑄跪像。”
一直跟在林楓身后的邁克爾,身體猛地一震。
他雖然是外國人,不懂那段具體的歷史,但他是一名老兵。他從林楓此刻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氣息中,讀懂了一種東西——那是一個軍人,對國家、對民族遭受的苦難,最深沉的痛和最暴烈的怒。
那種沉重,讓邁克爾這個見慣了生死的硬漢,都覺得鼻頭有些發酸。他下意識地往前跨了一步,擋在了林楓的側后方,手按在了懷里的槍柄上。
誰敢動,他就殺誰。
不為了別的,就為了這份沉重。
“李先生,你的話,似乎有點多了。”醫生的臉色沉了下來,他雖然聽不懂“鑄跪像”的梗,但他能感受到那種針對大和民族的羞辱和敵意。
周圍的十幾個黑衣保鏢立刻圍了上來,槍口齊刷刷地對準了林楓三人。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怎么?醫生想反悔?”林楓單手持刀,刀尖斜指地面,面對十幾把槍,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還是說,這就是你們大和復興會的待客之道?”
“哼?!贬t生冷哼一聲,揮手示意保鏢退下?,F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他需要林楓這個“替死鬼”把那批軍火運進山區,替他吸引軍方的注意力。
“帶上你的破銅爛鐵,滾吧。”醫生冷冷地說道,“希望你在山里的運氣,能像在賭桌上一樣好?!?/p>
林楓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反手將刀插回刀鞘,動作干脆利落。
“邁克,拿著。”
他將刀扔給邁克爾,就像扔一件垃圾。
“走。”
三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宴會廳。
剛一走出莊園大門,夜風夾雜著海腥味撲面而來。
“幽瞳,情況如何?”林楓按住耳麥,低聲問道。
“三點鐘方向,鐘樓頂部,有狙擊手。剛才一直鎖定你的眉心?!倍鷻C里傳來陳默(幽瞳)冰冷的聲音,“不過他沒機會開槍。我已經用激光致盲器干擾了他的瞄準鏡。如果他敢扣扳機,我的子彈會比他快0.5秒?!?/p>
林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這是一場鴻門宴。
“手術刀,你那邊呢?”
“空氣里有輕微的氟烷味道,濃度很低,不致命,但會讓人反應遲鈍?!崩钏垢诹謼魃砗?,低聲匯報,“那個醫生身上的香水味是為了掩蓋這種麻醉氣體的。另外,剛才那兩個拖走井上的保鏢,肌肉僵硬度不正常,瞳孔對光反應遲緩。那是……被藥物改造過的‘強化人’,或者是半成品。”
“強化人……”林楓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看來,“奇美拉”計劃在這個世界的進度,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鍵盤,信號恢復了嗎?”
“恢復了老大!”徐天龍的聲音里透著一股解氣,“剛才石墨炸彈一響,整個那霸的電網都崩了。現在警視廳和美軍基地的備用電源剛啟動,網絡防火墻正在重啟,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我已經黑進了交通指揮系統,給你們規劃了一條‘綠色通道’,直通北部山區!”
“好?!?/p>
林楓坐進加長林肯的后座,邁克爾迅速發動車子,引擎發出一聲咆哮,沖進了夜色之中。
車內,林楓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手里緊緊攥著那把從賭廳帶出來的“關孫六”。
這把刀……”邁克爾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你剛才的樣子,很嚇人。那是……你們國家的仇?”
林楓沉默了片刻,手指用力地扣著刀鞘上那個菊花紋章,仿佛要將其摳下來。
“邁克,你知道石頭城嗎?”
“聽說過。二戰時的……屠殺?”
“這把刀的主人,曾在那里殺了一百零七個手無寸鐵的平民。他們甚至為此舉辦比賽,登報炫耀?!绷謼鞯穆曇艉茌p,卻像是在敘述一段血淋淋的噩夢,“對于他們來說,那是榮耀。對于我們來說,那是刻在骨頭上的恥辱?!?/p>
“今天我拿走它,不是為了收藏?!?/p>
“我是為了……讓它見證,那些制造罪惡的人,是如何下地獄的?!?/p>
車廂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邁克爾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想起了自己在中東戰場上看到的那些平民尸體,想起了那些被戰爭機器碾碎的無辜家庭。雖然國籍不同,立場不同,但在這一刻,作為戰士的共鳴讓他理解了林楓那滔天的怒火。
“那我們就送他們下地獄。”邁克爾猛地踩下油門,“坐穩了,我們要闖關了!”
……
與此同時,大和復興會莊園內。
醫生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那輛遠去的林肯車,手中的紅酒杯被他捏得粉碎。殷紅的酒液順著指縫流下,像極了鮮血。
“井上那個廢物處理掉了嗎?”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處理了。已經扔進了實驗槽,作為T-3型藥劑的**載體?!鄙砗蟮闹止Ь吹鼗卮穑安贿^……那個姓李的,拿走了‘關孫六’,家族里的長老們可能會很不滿。”
“一把破刀而已?!贬t生接過手帕擦了擦手,臉上露出瘋狂而扭曲的笑容,“只要今晚的計劃成功,只要那批‘貨物’能順利轉移到北部基地,整個沖繩,不,整個東亞都將是我們的獵場!到時候,還要什么武士刀?我們將擁有神的力量!”
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幽綠的光芒。
那輛車進山之后……就開始狩獵。”
“我要那個姓李的身體。他的身體素質非常完美,甚至比一般的特種兵還要強。那簡直是……上帝賜予我的最完美的實驗素體。”
“至于他的跟班……”醫生舔了舔嘴唇,“喂狗吧?!?/p>
……
那霸市區通往北部山區的公路上。
一輛加長林肯在空曠的道路上疾馳。因為大停電,路燈全部熄滅,只有車燈劈開前方的黑暗。
“注意!后方有尾巴!”
一直盯著后視鏡的李斯突然發出警告,“兩輛悍馬,沒有開車燈,正在高速接近!距離五百米!”
“是‘醫生’的狗。”林楓連頭都沒回,只是從座位下拖出一個黑色的戰術包,拉開拉鏈。
里面是清一色的美式單兵大殺器。
“既然他想玩,那我們就陪他玩點大的?!?/p>
林楓拿起一把M4A1卡賓槍,熟練地拉動槍栓,咔嚓一聲上膛。
“幽瞳,前面三公里處有個隧道。那是最佳的伏擊點?!绷謼靼粗溝铝?,“你不用管我們,直接去隧道口上方的制高點。我要你在那里,把他們的烏龜殼給我敲開!”
“收到?!倍鷻C里傳來陳默毫無波動的聲音。
早在他們離開莊園時,陳默就已經像幽靈一樣脫離了隊伍,騎著一輛偷來的大排量摩托車,走小路提前趕往了預定地點。
“手術刀,準備路釘和C4。”
“明白?!?/p>
“邁克,把車頂天窗打開?!绷謼髡酒鹕恚雮€身子探出了天窗,狂風瞬間灌入。
他舉起槍,對著后方那兩輛像幽靈一樣逼近的悍馬,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來吧,雜碎們。”
“噠噠噠噠噠!”
火舌噴吐,槍聲撕裂了沖繩的夜空。
獵殺與被獵殺的游戲,在這條通往地獄的公路上,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