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
“地獄營”的生物鐘,還沉睡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 兵營里,除了窗外偶爾掠過的巡邏手電光,萬籟俱寂。
“唰?!?/p>
一聲輕微的布料摩擦聲,在阿爾法小隊的宿舍內響起,如同在絕對安靜的湖面上投下的一顆石子。
林楓無聲地坐了起來。他沒有開燈,只是借著窗外滲透進來的微光,像一臺精密的機器,安靜而迅速地穿戴作訓服、系緊軍靴。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多余的聲響。
他走到徐天龍的床邊,伸出手,在他的床沿上,用指關節,極有規律地,敲擊了三下。
“咚、咚、咚?!?/p>
聲音不大,卻足以穿透睡眠的屏障。
徐天龍的身體猛地一顫,幾乎是彈射般地坐了起來,臉上還帶著未睡醒的迷茫。當他看清眼前那個如同雕塑般的黑影時,他瞬間清醒了。
他記起了昨晚自己說過的話——“以后,咱們小隊的訓練,你來帶?”
他沒想到,報應,來得這么快。
林楓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穿衣服。然后,他用同樣的方式,叫醒了鐵塔和其他兩名隊員。
五分鐘后,五個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溜出宿舍,匯集在了宿舍樓后方那片空曠的泥地上。
“從今天起,到選拔結束,”林楓的聲音,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每天早上,提前一個半小時起床。晚上,熄燈后,加練一個半小時。這是我們的私人時間,也是你們追上我,或者說,追上‘龍牙’最低標準的時間?!?/p>
他環視著眼前四個睡眼惺忪的隊友。
“我不會教你們怎么跑得更快,怎么更有力氣,暴君會把這些東西,像填鴨一樣塞進你們的身體里。我要教的,是另一件事。”
他從地上,撿起五顆大小不一的石子,攤在手心。
“反應?!?/p>
他猛地將石子拋向空中,同時低喝一聲:“敵襲!”
四人瞬間進入戰斗狀態,下意識地尋找掩體。
“砰!”
林楓閃電般地出手,一腳踢在徐天龍的腿彎處,后者一個踉蹌,差點跪倒在地。
“在你尋找掩體的時候,你已經死了?!绷謼鞯穆曇舨粠б唤z感情,“從聽到指令,到做出戰術規避動作,你的反應時間,是1.2秒。一顆飛向你的子彈,只需要0.1秒。”
他看向鐵塔:“你選擇了趴下,很好。但你的動作太大,激起的塵土,在夜視儀下,就是一個活靶子?!?/p>
他又逐一指出了另外兩名隊員的錯誤。
“記住,戰場上的反應,不是思考,是本能!是你的肌肉,搶在你的大腦之前,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林楓重新撿起一顆石子,看著徐天龍。
“看著我的手?!?/p>
在徐天龍的目光聚焦在他手上的瞬間,林楓的另一只手,卻如同毒蛇出洞,毫無征兆地一拳揮向徐天龍的面門。
徐天龍大驚失色,狼狽地向后仰頭躲避。
拳頭,停在了距離他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你的眼睛,會欺騙你。你的耳朵,也會欺騙你。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千錘百煉的戰斗直覺?!绷謼魇栈厝^,“從現在開始,訓練開始。項目一,無預警規避。”
一場前所未有的、由林楓主導的“私人地獄”,就此拉開序幕。
接下來的日子,阿爾法小隊的所有人,都活在一種精神和**被雙重壓榨的極限狀態里。
白天,他們要承受暴君那摧枯拉朽般的體能訓練,和啞巴那令人窒息的戰術課程。而到了屬于自己的私人時間,他們還要面對林楓這個更加冷酷無情的“教官”。
林楓的訓練方式,堪稱詭異。
他會讓他們在泥地里,用手語,進行一場無聲的辯論賽,辯題是“巷戰中,手雷和震撼彈哪個更重要”。這不僅是在訓練他們的手語熟練度,更是在高壓環境下,鍛煉他們的邏輯思維和快速決策能力。
他會讓他們所有人,都蒙上眼睛,僅憑聽覺和觸覺,在三十秒內,將三支不同型號的步槍,完全分解,再將所有零件混合,然后,重新組裝出屬于自己的那一支。
他甚至,會突然在半夜,將一杯冰水,潑在某個隊員的臉上,并在對方驚醒的瞬間,用手語,打出一道復雜的戰術指令,要求對方在三秒內,做出正確的戰術回應。
這種訓練,已經超越了單純的軍事技能范疇,更像是一種,對人類精神和身體極限的殘酷探索。
徐天龍好幾次累得趴在地上,像條死狗一樣,對林楓破口大罵,說他是瘋子,是變態。
林楓的回應,永遠只有一句。
“在戰場上,你連罵人的機會都沒有?!?/p>
鐵塔的雙手,因為無數次的蒙眼拆裝,被零件劃得傷痕累累,但他只是默默地用酒精消了毒,第二天,繼續咬牙堅持。
痛苦,是真實存在的。但比痛苦更真實的,是他們每個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的,脫胎換骨般的進步。
他們的眼神,變得更加警惕和專注。
他們的動作,變得更加簡潔和高效。
他們五個人之間,正在形成一種,超越語言的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微不可察的戰術動作,彼此就能心領神會。
他們,正在從五個獨立的精英士兵,被林楓,強行熔煉成一個,真正的戰斗整體。
而這一切,都被控制室里那兩雙眼睛,盡收眼底。
“這個二十八號,他是在……搶我們的飯碗啊?!北┚粗O控屏幕上,林楓正用一根木棍,毫不留情地抽打著動作變形的鐵塔,嘴角,卻咧開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不?!眴“驼驹谒磉?,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用手語,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他,不是在訓練士兵。他,是在鍛造武器。”
暴君看著啞巴那嚴肅的手勢,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了起來。他知道,啞巴從不開玩笑。能讓他給出如此評價的,這么多年,只有林楓一個。
“他把自己的經驗,用最殘酷的方式,灌輸給他的隊友。他在用自己的標準,要求他們。”啞-巴繼續打著手語,“他想讓阿爾法小隊,變成他身體的延伸。他想讓這支小隊,變成一把,擁有五個不同形態刀刃的……瑞士軍刀。”
暴君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林楓所做的,已經超出了一個新兵,甚至一個老兵的范疇。那是一種,只有真正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戰場,并且從中幸存下來的王者,才擁有的,對戰斗的深刻理解。
“也許……是時候了?!北┚吐曌哉Z。
一個星期后,當所有人都被折磨得快要麻木時,暴君,突然召集了全體隊員。
“菜鳥們,恭喜你們,活到了現在。”暴君站在隊伍前,臉上,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表情,“你們,已經通過了最基礎的篩選和淘汰階段。從今天起,你們,將正式獲得屬于自己的代號?!?/p>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代號!
對于特種兵而言,代號,就意味著新生。它代表著,你過去的身份,已經死亡。從今往后,你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你的代號。它將伴隨你,執行最危險的任務,見證最殘酷的戰斗,分享最光榮的勝利。
“記住,代號,不是一個簡單的稱呼!”暴君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它,是你的第二條命!是你的榮譽,你的徽章,也是你的……墓志銘!你必須用你接下來的每一次行動,去捍衛它,去定義它!讓敵人,聽到你的代號,就聞風喪膽!”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每一個人。
“現在,開始授予代號!”
“高建軍!”
“到!”鐵塔猛地挺直了胸膛。
“你的代號,‘公?!∥蚁M愕臎_擊,能像公牛一樣,無可阻擋!”
“是!”鐵塔的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徐天龍!”
“到!”
“你的代號,‘鍵盤’!我希望你的手指,不僅能敲代碼,更能敲響敵人的喪鐘!”
“是!”徐天龍的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嚴肅。
暴君一個一個地,念出了每個人的代號。周凱的代號是“毒蝎”,另一個狙擊手是“鷹眼”……這些代號,都精準地,概括了他們每個人的技術特點。
最后,只剩下了林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們都很好奇,暴君,會給這個怪物,一個什么樣的代號。
暴君看著林楓,罕見地,沉默了片刻。
他緩緩開口,聲音,變得低沉而鄭重。
“林楓。”
“到?!?/p>
“你的代號,有所不同?!北┚难凵?,變得無比銳利,“在‘龍牙’,我們是龍的獠牙,是國家最鋒利的武器。每一名隊員,都是一條,足以撕裂一切的猛龍?!?/p>
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
“而從古至今,群龍,不可無首?!?/p>
“你的代號……”
暴君深吸一口氣,用他所能發出的、最洪亮的聲音,咆哮而出。
“——龍王!”
‘龍王’!
這兩個字,如同兩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個人的心臟上!
如果說其他人的代號,是基于他們的技術特點,那么“龍王”這個代號,則是一種,地位和實力的絕對象征!
王!
在“龍牙”這個精英云集的地方,敢用這個字作為代號,本身,就需要承受無法想象的壓力和期許!
徐天龍和鐵塔等人,臉上,露出了狂喜和與有榮焉的神色。他們知道,這是暴君,對林楓,也是對他們整個阿爾法小隊,這一個星期瘋狂加練的最高肯定!
而周凱等人,則用一種,混雜著嫉妒、敬畏和不甘的復雜眼神,看著林楓。
林楓自己,也愣住了。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影”“利刃”、“判官”……卻唯獨,沒有想過這個。
龍王……
前世,他在傭兵世界,也有一個代號,‘幽靈’。來去如影,殺人無形。
而‘王’這個字,所承載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它不僅僅代表實力,更代表著責任,代表著統御,代表著,要將自己身后所有的“龍”,都帶向勝利的沉重使命。
“怎么?不敢接?”暴君看著林楓,嘴角,勾起了一絲挑釁的弧度。
林楓抬起頭,迎向暴君的目光。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驚訝和迷茫,都在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磐石般的堅定。
他猛地挺直胸膛,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自己的回答。
“龍王,收到!”
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久久回蕩。
從這一刻起,傭兵之王,徹底死亡。
取而代之的,是“龍牙”特種大隊,代號“龍王”的,一名新生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