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虞知微說要拜托他一件事的第一時間,戚盛嶼想到的是當時戚悅棠跟他說的事。
那套已經被紫荊珠寶封版了的花絲琺瑯系列,據說她那兒還有不少客人想要,但她無貨可出。
明明戚悅棠提的時候,她的表情也有些期待,但在他問了一句她有沒有萬景展廳的賬戶后,便立刻表示其實現在已經沒什么人問了。
現在她是想說這件事嗎?戚盛嶼有些好奇。
他淡定地嗯了聲:“什么事?您盡管提,我能辦到的一定幫忙?!?/p>
“肯定能辦到的?!蹦穷^又傳來一聲嘆息,虞知微的聲音像是牙齒不舒服似的,“您能不能不要您您您的稱呼我?太客氣了,我有點……呃、擔不起?!?/p>
主要還是太奇怪了,她和戚悅棠是同學好友,他是戚悅棠的哥哥,也就是說他們是平輩,結果現在被他您您您的叫半天,她都覺得自己輩分見長了。
“……嗯?”戚盛嶼一愣,半晌都沒反應過來,原來、只是因為這事嗎?
他還以為……
“只是對合作伙伴表示尊重的意思,虞小姐不用……多想?!彼行┛扌Σ坏玫亟忉屃艘痪?,沒忍住,將她的話學了一遍,“你也太客氣了?!?/p>
虞知微無語,你不先這樣我會這樣?別人敬我一尺,我對別人蹬鼻子上臉,你聽聽這像話嗎?!
手機兩端不約而同的陷入沉默。
過了半晌,興許是都覺得有些許尷尬,又不約而同地開口:“你……”
再次陷入沉默。
虞知微的腳趾忍不住在鞋子里蜷縮了一下,裝作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戚總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就先掛了?檔口還有事要忙,我們……改天一起喝茶?”
最后一句就是客氣話,戚盛嶼立刻從善如流:“好,改天有空我請客。”
虞知微打著哈哈,應了兩聲一定一定,總算是結束了通話。
然后她看著手機屏幕覺得一陣好笑,真的是……
想了想,她索性撥通戚悅棠的電話,剛接通,就聽她問:“微微你和我哥談好啦?”
虞知微的吐槽在嘴邊卡了一下,“……啊、談完了。”
“版權費多少啊,能說嗎?”戚悅棠很好奇。
這有什么不能說的,虞知微爽快道:“三萬,不過還沒簽合同呢,等到時候錢到賬了請你吃飯?!?/p>
要不是戚悅棠,她也沒機會見到戚盛嶼,換一個人,同一件禮物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不會有后文。
戚悅棠哎呀一聲:“干嘛到時候,就今天,擇日不如撞日,我請客,咱們慶祝慶祝。”
“我媽今天過來了,晚上要跟她吃?!庇葜⒁幻娓f著話,一面從樓梯間出去,“要不你也來?”
“那算了,不打擾你和阿姨撐臺腳。”戚悅棠笑嘻嘻道,又問,“明天呢?”
虞知微的語氣似乎一下就淡了:“哦,明天我得去一趟林洲,聽說我奶奶病了,去看看?!?/p>
戚悅棠聽出她情緒有變,正想說那就等她回來,一起去吃她收藏的另一家店,還沒來得及,就聽虞知微繼續道:“我在想……三萬這個價,是不是你哥給多了?”
她把自己和戚盛嶼的對話復述給戚悅棠,著重提到更有價值的是繡片這一點。
“那要看你是拿什么做對比了。”戚悅棠那邊傳來咔呲咔呲嚼薯片的聲音,“你要是單純和設計圈同行做比較,一張圖紙賣三萬,那確實很多了,普通的獨立小設計師設計一款首飾也就大幾百千來塊錢,大公司的設計師收入倒是高一點,但也不到幾萬一張,反正金灣設計部的沒有。”
“但你要是和這張圖產生的后期效益比,就覺得三萬不多了。”戚悅棠認真道,“有了這一個點子,他們就會發散出很多別的創意,你做的花窗是海棠紋,那扇形紋、如意紋、冰裂紋、柿蒂紋、梅花窗,等等,都可以咯,邊框上鏨刻的花紋也可以做文章啊,你用了卷草紋,那祥云紋、忍冬紋、萬字不到頭,也都可以呀?!?/p>
這些組合搭配,完全可以根據客人的喜好來制定來調整,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做到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你知道對有錢人來說多有吸引力嗎!”戚悅棠嘖嘖兩聲,“你說,要是做一個比卡丘的框,邊框上再刻上精靈球,里面再鑲一塊比卡丘的大頭照繡片,戴出去牛不牛逼!就問你牛不牛逼!”
虞知微:“……”好了別說了,我馬上就要膨脹了。
不過好在虞知微接下來就潑過來一盆冷水:“不過一碼歸一碼,這個價格在我哥那兒肯定已經是給到頂了,這個創意誠然后期會有很大的利潤潛力,但你也說了,重要的是繡片,所以如果這個價你不賣,他就不會要了?!?/p>
說句不好聽的,戚盛嶼已經見過這枚吊墜,知道它的款式和構造了,他要是陰一點,到時候直接抄了,只要不做得跟虞知微這個一模一樣,誰也不能說他抄襲。
撞腦洞了,很正常吧?海棠花窗這種,也不是她獨創的元素啊。
所以虞知微忍不住感慨:“你哥還是太體面了?!?/p>
況且三萬塊,她可能小賺,但資本家永遠不虧。
虞知微接著夸自己:“還得是我啊,除了我誰能蹭到這么大的,我多會交朋友,你快夸!”
戚悅棠哈哈大笑,夸了她一頓,又邀請她下周有空一起去工作室玩,說是設計圖過兩天就要出來了。
“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敲第一錘?。 ?/p>
虞知微應好,又有些好奇:“工作室裝修這段時間,你就休息了?”
“沒有啊,工作還在做的,跟以前一樣居家辦公唄?!逼輴偺囊贿吔朗砥?,一邊給她數最近開的團,“證件套、手機殼、還有鍵盤……啊,還有鑰匙扣,這次要出那種刺繡的,到時候得去一趟外地的繡花廠,哎,你外婆那邊有沒有合作的工廠?”
“有是有,但是……機繡沒那么細膩的哦,比較生硬,圖案看著不靈的。”
虞知微邊說邊下了扶梯,直接進了自己的柜臺。
“拜托,你清醒一點,我是賣鑰匙扣的!”戚悅棠無語尖叫,“十幾二十塊的小小鑰匙扣要什么細膩靈動,它配嗎?”
那是另外的價錢!
虞知微:“……”
“行吧,我這就幫你問問,晚上給你答復?!?/p>
掛斷電話,曾蜜枝剛好接待完一位客人,轉頭看見她滿臉都是笑容,便好奇地問:“碰上什么好事了?”
合同還沒簽,錢還沒到賬,就一切都還有變數,所以虞知微也不敢說得太大聲。
甚至還要按按嘴角遮掩一下:“是嗎?這么明顯?”
但說完嘴角又忍不住往上一翹,曾蜜枝便見她的眼睛也跟著一亮。
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是啊,很明顯,好像撿到大便宜了?!?/p>
虞知微想了想,靠近她,在她耳邊小聲道:“之前托你和外婆幫我做的微縮廣繡繡片還記不記得?我要鑲了送朋友的?!?/p>
曾蜜枝嗯了聲,笑瞇瞇地問:“是朋友很喜歡,你挨夸獎了?”
“這算什么。”虞知微低低的聲音里壓抑著喜悅,“我的設計賣掉啦,三萬塊哦?!?/p>
說著手掌一張,晃了兩下,聲音也跟著得意起來:“三萬!”
曾蜜枝有些驚訝:“能賣這么多?。吭缰喇敵踝屇闳W設計好了,學什么會計,你外公也真是的……”
當時高考填報志愿,是她爸曾弘聞一力推薦的,說讀財大好啊,就在家門口,而且是他一直工作的單位,都是熟人,家里放心,到時候讀研或者工作,他也能找得到人幫忙。
當時的金融行業還可以,從業人員都是公認的高收入人群,是精英,誰能想到后來會發生種種,收入一刀砍到腳脖子,而虞知微也壓根沒有讀研的興趣。
早知道現在做這行,就送她去學設計學美術了。
虞知微頓時哭笑不得:“這是友情價,是朋友牽線,這里頭到底有多少水份我都不敢問。”
“這樣么,那得請你朋友吃個飯才好,還得給個大紅包?!痹壑β勓粤⒖痰溃€解釋說,“你別嫌媽媽話多,我也只是提醒你,該咱們的禮數咱們得做到,對吧?”
“知道啦,已經說好了,等我從林洲回來就請她吃飯?!庇葜⑿Σ[瞇地點頭答應,語聲親昵,“謝謝媽媽提醒我?!?/p>
曾蜜枝笑瞇瞇的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這次虞知微沒有用什么發型亂了的理由躲開。
時間很快就到差不多六點,金灣市場的檔口普遍的營業時間都是到晚上八點,但今天曾蜜枝過來,一會兒還要回去,虞知微就不想拖得太晚。
她看一眼時間,扭頭對羅莉道:“莉莉,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擺上,我們盤點盤點,準備收工了。”
羅莉誒了聲,連忙應好,一邊讓客人再考慮考慮,一邊有些手忙腳亂地轉身找牌子。
客人有些驚訝:“你們這么早就收檔了?不是營業到八點嗎?”
“今天特殊情況,所以早點收攤咯?!绷_莉解釋道,又壓低聲音勸,“您要是喜歡這個款式,真的建議您直接買,我們這個雖然工費比別人貴一點,但我們是廠家展廳拿的貨,跟品牌的一模一樣,就是沒有品牌那個標而已,您要是實在拿不準主意,可以看看別家,精致度跟我們一不一樣,然后也去專柜看看,再決定買不買,最近金價還算穩定,您可以考慮考慮?!?/p>
接著又指指柜臺上貼的二維碼,說可以掃一下,她可以拉她進客戶群,到時候嫌麻煩不想跑一趟的話,也可以郵寄。
說完把暫停營業的牌子往柜臺上一放,就開始收拾東西清點貨盤了。
等這邊忙完,東西該鎖的都鎖好,該帶走的都打包好,已經是晚上七點。
虞知微白天過來時將車子停在了外面的地上停車場,三人直接搭扶梯從負一層上到一樓,經過安檢門出去,就看見前面小廣場的夜市已經開始營業。
什么臭豆腐熏肉卷餅鍋貼酸辣粉,雖然都是很常見的東西,但生意很不錯。
羅莉一邊走一邊笑道:“我來容城的時候還想著,實在不行,出來擺攤也可以的,反正不會餓死我?!?/p>
她是虞知微的外婆梁穗敏介紹來的,是繡坊里一個繡娘的親戚。
女孩子中專畢業后在縣城的超市當理貨員,年紀一到,家里就開始張羅她嫁人,她不樂意,家里就問她,你不結婚要做什么呢,女孩子總歸是要嫁人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就是不想結婚,覺得嫁人以后就是生小孩養小孩,一輩子看得到頭的生活她不喜歡。
正好姑媽回去探親,說那這樣吧,我帶你去容城,出去看看,過得慣就在那邊,過不慣就回來,到時候就算要嫁人也嫁得甘心一點。
來了之后恰好虞知微這里缺人正惱火,梁穗敏就把她介紹過來了,特別能干,給虞知微幫了很大的忙。
只是最近生意越來越忙,她再能干也只是一個人兩只手,虞知微跟曾蜜枝說:“我打算多請一個人,現在太忙了,很多時候我去出貨拿料,莉莉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有需要就請嘛,你自己找,還是我和外婆幫你問問?”曾蜜枝想了想,“或者問問隔壁的劉主任,看看社區有沒有人要找工作的?”
“等我回來再說?!庇葜溃描€匙開了車。
烤肉店在附近,開車過去也就十來分鐘,就是正逢飯點,等了二十多分鐘才進去。
店里每一桌都坐滿,熱鬧得很,語聲笑聲高低起伏,和烤盤里蒸騰而起的白煙一起飄進煙管。
“來來來,咱們走一個,大家都敬我們戚總一杯,感謝戚總的付出和領導,希望我們接下來每一年都能蒸蒸日上……”
聽著像是公司團建,虞知微好奇地循聲望去,在鼎沸人聲里,一眼看見戚盛嶼那張微紅的美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