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當培訓計劃開始后,問題幾乎立刻就出現(xiàn)了。
“幽月?”李清秋查看著考勤記錄,蹙起了眉頭,轉(zhuǎn)頭直接對助手說:“她和其
他兩個員工都已經(jīng)遲到超過三次,而且每次時間相當久。馬上通知HR辦離職手續(xù)。”
助手支支吾吾,“有問題?”李清秋一挑眉。
“沒……沒有!”助手一跺腳沖了出去。
不多時,辦公室門外出來一陣喧囂以及助手阻攔的聲音。
“滾開,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攔我!”
“砰——”門被重重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那位整容美女——幽月,像一陣帶著香氣的旋風,氣勢洶洶地闖進來,身后還跟著阻攔不及的助手。
精心描畫的眼睛里燃著怒火,徑直沖到李清秋辦公室桌前!
“李清秋!你憑什么解雇我?”她“啪”的一聲重重把雙手拍在桌上!身體前傾,像只隨時會撲上來的野貓!
李清秋從沒見過氣焰如此囂張的員工,合上文件,抬眼看她,目光平淡無波:“公司有明確的規(guī)章制度,你已經(jīng)嚴重違反……”
“少他x的那兒跟我來這套!”不等她說完,幽月聲音已經(jīng)拔高一度,似乎為了確保門外豎著耳朵偷聽的員工都能聽見,“拿根雞毛當令箭是吧?不過是個靠陪睡上位的賤貨,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陪睡”二字,如同一根燒紅了的針,狠狠扎進李清秋的耳膜和心里,“你——”
可她吼出著一個字后,卻啞口無言。
她能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說自己跟燕楚根本沒有關系嗎?
門外竊竊私語的聲音徒然變大起來。
幽月見她不語,氣焰更盛,臉上浮現(xiàn)出惡意的冷笑,她繞著辦公桌走了半圈,目光像評估貨物一般把李清秋上下打量。
“哼!裝的一副清高能干的樣子,騙騙外人還行。”她壓低了聲音,卻又讓門外的人可以模糊聽到,“燕哥哥不過是圖個新鮮,給你個總監(jiān)當當,不過是玩玩兒
你這種白領麗人的調(diào)調(diào)。等他膩了,你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她重新站定,抱著手臂,用那種屬于“舊人”的、高高在上的語氣宣判:“李清秋,我告訴你。在燕哥哥心里,我跟你可不一樣。我能在這里,是因為他愿意我
在這里。而你,不過是他允許你暫時在而已。懂嗎?”
愿意!
允許!
她故意在這兩組詞上加重讀音,讓她清清楚楚的聽到不同,高下立判!
辦公外圍的員工越來越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清秋身上,有好奇,有同情,
更多的是看戲的玩味和嘲弄。
沒有人進來阻止,都在等著看這位新來的總監(jiān)如何收場?
這些目光如刀一般凌遲著李清秋的尊嚴,她恨不能轉(zhuǎn)身從窗口跳下去,以死明志。
可她現(xiàn)在唯有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里的那根筆,指甲因用力而徹底失去血色,與掌
心的慘白融為一體。
直到筆帽的尖端刺破皮膚,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濡濕了手掌,那種火辣辣的痛
感才讓她瀕臨失控的神智猛地一凜。
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在這個女人和這么多員工面前失態(tài)。
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聲音不帶一絲顫抖,冷靜按下內(nèi)部通話鍵:“保安,請立刻來我辦公室,有人擾亂辦公秩序。”
幽月沒想到她還能如此鎮(zhèn)定,愣了一下,好似受到莫大的侮辱,剛要再次發(fā)作,總經(jīng)理終于匆匆趕到!
“小月兒,別這樣,有話好好說......”總經(jīng)理臉上沒有一絲怒容,十分熟捻地,哄著拉著把仍舊罵罵咧咧的幽月請出了辦公室。
門關上了,隔絕了一切探究的目光。
李清秋眼前忽然一黑,身子猛地前傾,多虧她一把扶住桌子,才最終站穩(wěn)。
好不容易坐下來,打開手掌,才看到手心里的一片殷紅,可她卻一點沒覺得痛。
她茫然的望著門的方向,耳邊回響著幽月那些誅心之語。
她說的是真的嗎?
到了晚上,李清秋正在忙,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我在總經(jīng)理辦公室等你,晚上一起回家。”是燕楚。
若是往日,她收到著消息,只怕還會有幾分暗暗歡喜雀躍之情。
經(jīng)過白天的鬧劇,她的心像被灌了鉛,沉甸甸的。
回家二字,此時竟像極了一句諷刺。
他不會是發(fā)錯了信息吧?
也許他邀請的對象是幽月,誤發(fā)給她的?她竟然開始如此揣測。
在辦公室里磨蹭了大約半小時,她才收拾好物品,步履沉重地向總經(jīng)理辦公室走去。
誰知剛轉(zhuǎn)過走廊,就看到幽月從總經(jīng)理室出來,臉上似乎還帶著淚滴。
可一看到她,她立刻高高的抬起臉,做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時,輕蔑的瞥她一眼,如同看一件過時的家具,連“哼”那一
聲都帶著施舍般的意味。
李清秋心,直直地墜落下去。
推開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大門,屋里仍飄蕩著幽月身上的那膩人的香水味,還有一股淡淡的煙草氣息。
燕楚站在窗邊,背對著她,指尖一點猩紅明滅——他竟然在抽煙?
作為武者,燕楚他對自己的身體健康極為在意,清秋從來沒有在家里見過他吸煙,可今......
聽見她進來,燕楚沒有立刻轉(zhuǎn)身,而是將最后一口煙吸盡,摁滅在花盆里。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讓清秋心臟一縮,他似乎......很煩惱?
“下班了?”隨后他轉(zhuǎn)身,臉上看不出喜怒,沒有像平時的那樣拉她入懷。
他們之間隔著一個房間的沉默和那令人窒息的香氣。
清秋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漂亮的杏眼看著他,等他開口。
燕楚走到辦公桌后坐下,身體后仰靠在椅背上,擺出一個談判的姿態(tài)。“幽月
的事情我聽說了。”他開門見山,語氣是一種刻意放緩的平淡,但卻帶著明顯的
壓力,“幽月的情況比較復雜,她身體不太好,情緒有時候不太穩(wěn)定。說話可能過分了些,你別往心里去。”
別往心里去。
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就把一場惡毒的人身攻擊加職場凌辱,歸結(jié)為情緒不穩(wěn)定。
而她甚至還沒開口,就被扣上一頂“大度”的帽子。
如果再繼續(xù)計較,就是不可理喻,跟一個病人計較?
看她沉默不語,燕楚繼續(xù)說:“而且因為她經(jīng)常吃藥,有時候自己控制不了醒來的時間,所以考勤部分......對她網(wǎng)開一面吧!”
李清秋幾乎想冷笑出聲,原諒她孤陋寡聞,職場打拼這么多年,她還從未見過對
員工身體情況如此了解,還有直接給大BOSS請病假的員工!
他們關系之親密,可見一斑!
怪不得幽月可以在飛天橫著走!
怪不得她對她那樣敵視!
她的心像被一只手握住,狠狠地扯了幾下!
動了動嘴唇,她本想問點什么,可她有什么資格問?
他們怎么認識的?
在一起多久了?
現(xiàn)在還在一起嗎?
為什么分開?
真的分開了嗎?
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后她幾乎是逼著自己,梗著脖子,語氣平靜但強硬地說:“燕總!我剛接手飛天,如果不處理這種公然挑釁上司,不遵守規(guī)章制度的員工,我后面會很難管理
團隊!”
燕楚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似乎對于她的“不上道”很不滿:“這個你不用擔心,其他兩個人已經(jīng)按你的意思解雇了。”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幽月是有正當理由的,不是無故遲到。總之,讓她
留在飛天,就是我的制度!”他屈指敲敲桌面,似乎是在敲打她的神經(jīng)。
“有些事情你不清楚,也沒必要知道,總之她情況特殊,你別動她就好。”
他的制度!
沒必要知道!
別動她!
一番話接二連三的砸下來,李清秋幾乎被砸懵了。
她還能說什么?他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和質(zhì)問的資格。
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們之間有著她不能介入的,無權(quán)過問的深刻聯(lián)系。
在他的王國里,他可以賦予她權(quán)柄,但只是在他的規(guī)則下;她可以施展才華,但必須容忍他的“遺跡”。
她必須裝瞎,必須大度,對他和另一個女人的曖昧關系,視若無睹!
想到這里,她又在心里笑了,你在難過什么?委屈什么?
這本不就是事實?
“我知道了,燕總。”她極輕、極慢地點了一下頭,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去忙了。”
她不再看他,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到門口。背脊挺的筆直,但直的似乎有些僵硬,仿佛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偶人。
就在她的手觸到門把手的瞬間,燕楚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覺察的,想要挽回什么的急切:“這么晚了,還忙什么?回家。”
回家?
哪里是她的家?
她茫然的想著。
她就那樣站著,忘了開門。
單薄卻倔強的背影,看的燕楚心頭一陣煩躁,夾雜著一些失控的,陌生的感覺,心扉間灼熱的感覺好像功法又一次反噬。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知道她有很多疑問。
就算他不能告訴她,可她什么也不說。
既不跟他抱怨,也不會在他懷里哭,更不會逼著他解釋。
就這樣把一切都憋在心里!
她的心門關的那樣緊,從不給他機會進去!
終于,清秋動了,轉(zhuǎn)過頭:“不了......我晚點自己回去......”她極力想表現(xiàn)
地自然:“被員工們看到不好。”
她在員工二字加重了語氣,相信他能明白。
他也不希望幽月看到他們在一起吧?
不等他再說話,她已經(jīng)快速開門出去。
“咔噠”一聲輕響,如同一個句號,斬斷了燕楚所有未說出口的話,也斬斷了此刻最后一絲微弱的聯(lián)系。
辦公室內(nèi),燕楚猛地一拳砸在實木的辦公桌上,一聲巨響,以他的拳頭為中心,可憐的桌子竟被砸出一圈細密的蛛網(wǎng)紋的創(chuàng)口。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那股無法宣泄的怒意和莫名的空虛感交織在一起,讓他不得不打開窗戶才能呼吸。
伸手想去再取煙,卻發(fā)現(xiàn)煙盒已經(jīng)空了。
他一把那精致的金屬煙盒捏變形,攢成一團,握的指節(jié)發(fā)白,然后狠狠丟出窗外。
而門外,清秋幾乎是一路小跑回自己的辦公室。
路上遇到其他員工跟她打招呼,她還要盡力維持完美的笑臉。
直到辦公室的大門關上的一刻,她脆弱的笑容便如碎片般從臉上剝落。
背靠著門,身體不受控制的滑落,整個人癱坐在地毯上。
仰起頭,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血腥味彌漫也渾然不覺。
拼命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上刺眼的燈光,直到眼前變成一片被水光扭曲,模糊的白光,也不讓那滾燙的液體落下。
她把她所有的崩潰,都留給了這間小小的辦公室。
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地上,承受著胸腔中的痛苦和悲愴,瘋狂地,無聲地撞擊心臟,幾乎要將她的靈魂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