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的臉色在瞬間也變得蒼白,但他到底歷經世事,迅速鎮定下來,一把將劉元拉到自己身后,擋在她面前,目光沉靜地看向闖進來的雍齒及其兵卒。
“雍齒,沛公待你不薄,何至于此?”
雍齒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被狠厲取代:“蕭功曹,識時務者為俊杰!劉季不過一亭長,僥幸得了些人馬,豈能成大事?如今張楚勢大,我這也是為沛縣的兄弟們謀條出路!”
他目光掃過蕭何身后的劉元,咧了咧嘴:“元別怕,雍齒叔不會傷你。只要你阿父肯投降,你們一家都能平安?!?/p>
劉元緊緊攥著蕭何的衣角,心臟狂跳,幾乎要撞出胸腔。
她看著地上尚未冷卻的護衛尸體,血腥氣沖入鼻腔,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劉邦在豐邑城下氣得跳腳,目眥欲裂。
雍齒這廝,竟敢趁他主力外出時據城反叛!沛縣是他的根基,里面不僅有積攢的糧草輜重,更有他的家小,他最倚重的蕭何也困在了城內!
“雍齒!狗賊!安敢如此!”劉邦揮劍怒罵,恨不得立刻飛上城頭將雍齒碎尸萬段。
然而,豐邑城墻雖不算特別高聳,但雍齒緊閉城門,嚴加防守。劉邦手下兵力不足,強攻數次,除了留下些尸體,根本動搖不了城防分毫。
城頭上,雍齒的身影出現,臉上帶著譏諷的冷笑,更是讓劉邦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
“沛公,冷靜!”樊噲死死拉住想要再次沖鋒的劉邦,“硬打不行!城里還有嫂子和孩子們,還有蕭先生啊!”
劉邦眼睛赤紅,他何嘗不知?一想到父母妻兒和蕭何,元可能遭遇不測,他就心如刀絞。
“求援!”蕭何不在,曹參顯得更為沉穩,他沉聲道,“沛公,我們必須立刻求援!憑我們這些人,打不回豐邑!”
劉邦冷靜下來,環視身邊僅剩的將領們,咬牙道:“對,求援!去找項梁將軍!如今反秦義軍中,項家聲威最盛,兵力最強!”
他們都知道,此舉無異于寄人籬下,但為了奪回根基,救回家小,別無他法。
劉邦留下部分人馬監視豐邑,自己帶著曹參、樊噲等核心以及一支殘兵,懷著屈辱與急切的心情,踏上了求援之路。
幾經輾轉,打聽到項梁大軍正在薛地休整,他們匆匆趕去。
然而,到了薛地項梁軍中,卻并未立刻見到那位名滿天下的項梁將軍。接待他們的是一位身形魁梧,長相華美,目光銳利如鷹的年輕將領。
那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卻已有一股逼人的霸氣。他披甲按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風塵仆仆,略顯狼狽的劉邦一行人,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輕蔑。
“爾等小卒來見我叔父?”青年開口,帶著天生的優越感,“我叔父不在城中,無暇見你。有何事,可先報于我知?!?/p>
劉邦心中焦急,卻不得不按捺住性子,拱手道:“這位將軍如何稱呼?在下劉邦,豐邑被叛將雍齒所占,家小與部下皆困于城中,特來懇請項梁將軍發兵相助,劉邦感激不盡,日后必當重報!”
那青年將軍聞言,臉上是傲然的笑,“我乃項羽。劉邦?聽聞過,不過一亭長出身,竟也能拉起一支人馬?!?/p>
他話語中的輕視意味明顯,“豐邑小城,叛將無名,爾等自己無法收復,竟要求到我項家頭上?”
樊噲在一旁聽得怒目圓睜,幾乎要按捺不住,被曹參拉住。
劉邦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救人心切,不想與這人爭論,“項將軍少年英雄,威名遠播。邦確實力有不逮,那雍齒據城而守,我軍缺攻城器械,兵力亦不足,實在無奈,才來求助項家軍。項梁將軍俠義之名廣傳天下,必不會見死不救。何況暴秦未滅,我等義軍正該相互扶持……”
項羽聽著劉邦的話,眼神中的輕蔑稍減,卻依舊高傲。
他打量了劉邦片刻,在衡量此人價值幾何。
最終他沒看出來,對面實在太灰頭土臉,他揮了揮手,帶著施舍般的語氣道:“罷了。既然來投,叔父不在,就等著吧,過幾天就回來了。”
說完,項羽不再多看劉邦一眼,轉身大步走向中軍大帳,那背影挺拔如山岳,帶著天生就該主宰一切的氣勢。
劉邦站在原地,望著項羽離去的背影,雙手在袖中暗暗攥緊。
他想起困在城中的家人,想起蕭何,更想起了那個舉著粗糙的紙,眼睛亮晶晶地喊著他的女兒劉元。
一股前所未有的迫切和力量涌上心頭。
他必須借到兵,必須打回去!
他向來善交際,雖然因為趕路而灰撲撲的,但是氣質的底子在,他在河邊洗個澡,將自己恢復成得體模樣。
世人皆顏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如今是他有求于人。
那位年輕的項羽將軍,顯然極重威儀,他仔細整理了思緒,將那份焦灼深深壓下,第二天他臉上帶著幾分江湖豪氣又真誠的笑容,朝著項羽日常巡視的校場走去。
果然,沒等多久,便見項羽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昂然而來。陽光照在他華麗的鎧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襯得他本就英武的身姿愈發如同天神下凡。
劉邦瞅準時機,快步上前,聲音洪亮,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嘆:“項將軍!昨日匆匆一見,未及細看,今日得見將軍巡營之風姿,真乃天神一般!邦走南闖北,自問也見過不少英雄豪杰,可與將軍相比,皆如螢火之于皓月??!”
項羽腳步一頓,目光掃過劉邦。
劉邦今日衣著整潔,氣度也恢復了從容,不似昨日那般狼狽,世人皆顏控,一個帥哥吹捧自己,與一個丑逼吹捧,那入耳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情。
就好像一個高窮美御姐吹捧一個高傲的大小姐,大小姐雖然高傲,但很容易軟化,畢竟美人的吹捧讓人高興。
又聽他開口便是如此盛贊,項羽臉上的傲然之色開始軟化,嘴角開始上揚:“哦?沛公倒是會說話。”
“非是邦會說話,實在是肺腑之言!”劉邦見有效,立刻打蛇隨棍上,語氣愈發真摯,“將軍神力,可是能扛鼎?”
項羽聞言,并未直接回答,但挺拔的身姿更顯昂揚。周圍他的親衛也紛紛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
劉邦立刻繼續道,非常真摯,“邦雖未曾親眼得見,但此事早已傳遍義軍!人人都說,項將軍乃天生神人,古今罕有!此等氣魄,堪稱當世第一人!邦每每聽聞,都心向往之,只恨未能早日投奔將軍麾下,一睹風采!”
這一番話,簡直句句都說到了項羽的心坎里。他平生最自負的便是自己的勇力和軍事才能,但他這時剛隨叔父造反,名聲還不顯,劉邦將其拔高到古今罕有、當世第一的位置,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項羽臉上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哈哈大笑道:“沛公過譽了!破秦軍,乃將士用命,叔父運籌之功爾!”
話雖謙虛,但那神態分明是全然受用。
劉邦趁熱打鐵,語氣轉而帶上幾分愁苦與敬佩:“唉,邦也是楚人,若非那雍齒狗賊無恥背叛,陷我根基,囚我家小與部下,邦此刻必已追隨將軍左右,為反秦大業效犬馬之勞!如今實在是……唉!”
他重重嘆氣,隨即又目光灼灼地看向項羽,“也正因如此,邦才深知,普天之下,能速解豐邑之圍、嚴懲叛徒、揚我義軍之威者,非將軍您莫屬!將軍之神威,必能讓那雍齒鼠輩聞風喪膽,不戰而潰!”
項羽被這番連環馬屁拍得身心舒暢,看劉邦也順眼了許多。他大手一揮,甚是豪爽:“不過一叛將,據一小城,何足道哉!劉沛公既來相投,我項家軍豈能坐視?我便借你五百精銳,助你收復豐邑,救回家?。 ?/p>
五百人?劉邦心里猛地一沉,這比他預期的要少得多!豐邑城堅,雍齒與張楚勾結,兵力不少,五百人即便精銳,恐怕也難以迅速破城。
時間拖得越久,城里的變數就越大,那里頭是他的至親,慢不得。
劉邦臉上立刻顯出極度感激卻又萬分為難的神情,他再次抱拳看向項羽,“將軍!將軍慷慨,邦感激涕零!五百項家精銳,必是以一當十的虎賁之士!”
他先肯定對方的慷慨和士兵的精銳,隨即話鋒一轉,愁容滿面:“只是那雍齒奸詐,據城而守,豐邑城墻雖不高,卻甚是堅固。邦此前強攻,皆因缺乏攻城器具,損失慘重。若僅有五百人,即便個個如龍似虎,只怕也難以短時間內攻克。邦死不足惜,但若是墮了將軍您的威名,讓那叛賊以為項家軍亦不過如此,邦萬死難辭其咎啊!”
他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對項羽威名的擔憂和維護,繼續猛夸:“將軍,非是邦貪心,實是那雍齒可恨,竟敢在此時反叛,分明是不將天下義軍放在眼里,尤其是不將即將如旭日般東升,統領義軍的項家軍放在眼里!邦以為,要么不出兵,要出兵,就必須以泰山壓頂之勢,一擊必殺!不僅要收復豐邑,更要借此戰彰顯將軍您雷霆萬鈞之勢,讓所有心懷不軌之徒膽寒,讓天下人都看看,與將軍為敵是何下場!如此,方配得上將軍您的赫赫聲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