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不再強調(diào)自己的困難,而是處處站在項羽的立場,為項羽的威望和氣勢著想。
把一場簡單的借兵復(fù)仇,拔高到了維護項家軍威嚴,殺雞儆猴的戰(zhàn)略高度。
項羽本就極重聲威,好面子,聽得此言,頓覺有理。
畢竟劉邦沒有他打仗那般氣勢,若是派去的人馬少了,一時打不下豐邑,確實折的是他項羽的面子。
他要的是摧枯拉朽,是讓人恐懼臣服。
想到這里,項羽點了點頭,“沛公所言,不無道理。既然如此……”
他略一沉吟,終究是剛才那番話讓他極為受用,豪氣再次上涌:“我便予你兩千精銳!再撥給你些許工匠,助你打造攻城器械!務(wù)必給我拿下豐邑,斬了雍齒那狗賊的頭來見我!讓天下人知道,叛我義軍者,是何下場!”
兩千精銳!還附贈工匠!
劉邦心中狂喜,但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聲音激動,“將軍英明!將軍神武!邦,代豐邑城內(nèi)所有期盼將軍王師的百姓與將士,謝過將軍!此恩,邦銘記于心!必為將軍效死!”
項羽滿意地看著劉邦感恩戴德的樣子,覺得自己做了一筆極其劃算的買賣,既彰顯了實力,又施恩于人,收獲了一個忠心耿耿的附庸。
他拍了拍劉邦的肩膀:“速去準備吧!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諾!”劉邦高聲應(yīng)道。
元,蕭何,等著我!我來啦——
劉邦強壓下幾乎要沖破胸膛的狂喜,保持著感激涕零的姿態(tài),直到項羽那如山岳般的背影消失在營帳深處。
一轉(zhuǎn)身,臉上感激瞬間收斂,他快步走向一直焦灼等待的曹參、樊噲等人。
“如何?”曹參急問,樊噲也瞪圓了眼睛。
劉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環(huán)視四周,確認無人特別注意他們,才壓低聲音,言簡意賅:“兩千精銳,外加工匠。”
“什么?!”樊噲幾乎要吼出來,被曹參一把捂住嘴。
曹參眼中也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但他迅速冷靜下來:“項將軍竟如此慷慨?”
“他非是慷慨,而是要面子,要威風(fēng)。我們把他的面子喂飽了,他自然就大方了。我還答應(yīng)事成后投靠他,為他效命。”
劉邦沒有詳細解釋過程,但那短暫的眼神交流,已讓曹參心下明了,這兵借得絕不容易。
其實很容易,但劉邦沒說,他覺得項羽是個好人,還是個大方的好人,投靠項梁也很好,大樹底下好乘涼。
“速去清點人手,接收工匠,我們即刻出發(fā)!”劉邦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豐邑,一刻也等不了了!”
有了項家軍和項羽的命令,一切進行得異常順利。兩千名項家軍精銳果然不同凡響,甲胄鮮明,兵器鋒銳,眼神中帶著久經(jīng)沙場的悍勇與紀律性。
同行的工匠隊伍也器械齊全。
劉邦看著這支強大的生力軍,心中那塊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大石,終于松動了幾分。
他不再耽擱,立刻率領(lǐng)這支隊伍,以及自己原有的殘部,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殺回豐邑。
一路上,劉邦的心早已飛回了那座被叛徒占據(jù)的小城。蕭何可有應(yīng)對之策?呂雉和孩子她們是否安全?元怎么樣了?每一個念頭都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讓他不斷催促隊伍加快速度。
數(shù)日后,豐邑城墻終于再次映入眼簾。
城頭之上,雍字旗依舊刺眼地飄揚著。
劉邦勒住馬匹,遠遠望著城池,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立刻攻城的沖動,先下令安營扎寨,讓遠道而來的士卒稍作休息,同時派斥候仔細偵查城防情況。
而此刻的豐邑城內(nèi),氣氛同樣緊張。
雍齒反叛后,雖控制了城池,但劉邦家眷以及蕭何等重要人物都被他嚴密看管了起來,并未立刻殺害。
他也在觀望,既擔(dān)心劉邦報復(fù),也可能存了待價而沽的心思。
蕭何被軟禁在一處宅院內(nèi),表面鎮(zhèn)定,內(nèi)心實則憂急如焚。他不斷推算著劉邦可能的行動,以及破局之法。
劉元和她母親呂雉等人被關(guān)在一起。不同于母親的憂慮,劉元雖然很害怕,惡夢連連,但她對阿父莫名信心。
他將來可是能立漢的人物。
她對呂雉說:“阿母別怕,阿父一定會帶兵打回來的!而且會很快!”
呂雉只當(dāng)是孩子話,摟緊了她,眉間的愁緒卻并未化開。
就在這時,城外傳來了新的消息,劉邦回來了!而且,帶來了一支裝備精良、人數(shù)不少的援軍!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樣飛遍全城,守軍的士氣明顯浮動起來。雍齒聞訊,急忙登上城頭,看到城外軍容整齊的項家軍,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他沒想到劉邦真能搬來救兵,更沒想到來的似乎是項家的精銳!
城下,劉邦已經(jīng)完成了部署。他并沒有立刻發(fā)動總攻,而是按照計劃,先讓工匠們連夜趕制簡單的攻城器械——云梯、撞木等。
翌日,天色剛亮。
劉邦身披鎧甲,立于陣前。他目光掃過身后摩拳擦掌的將士們,猛地拔出佩劍,指向豐邑城頭:
“將士們!叛賊雍齒,背信棄義,占我城池,囚我家小!今日,我等奉項將軍之命,討逆鋤奸!項家軍的威風(fēng),就在此一戰(zhàn)!”
他刻意強調(diào)了項將軍之命和項家軍的威風(fēng),既提振士氣,也是說給那些項家精銳聽的。
“攻城!”
隨著劉邦一聲令下,戰(zhàn)鼓擂響,聲震四野!
項家軍精銳果然名不虛傳,頂著城頭射下的箭矢,悍不畏死地推動云梯,猛沖向前。劉邦自己的部隊也深受鼓舞,奮勇爭先。
樊噲嗷嗷叫著,揮舞著屠刀,帶頭沖鋒,曹參則指揮若定,調(diào)度兵力。
城頭上,雍齒嘶吼著指揮防守,箭矢、滾木礌石如雨般落下,不斷有攻城的士兵慘叫著跌落。
戰(zhàn)斗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集中兵力,攻擊西門!撞木給我上!”劉邦在戰(zhàn)場上向來很敏銳,他揮劍揮開射來的箭矢,看準時機,調(diào)整部署。
沉重的撞木在士兵們的護衛(wèi)下,一次次撞擊著城門,發(fā)出沉悶而駭人的巨響。城頭的守軍瘋狂地向下投擲火把、滾油,試圖阻止。
慘烈的攻防戰(zhàn)持續(xù)了整整一個上午。
終于,在項家軍不要命的猛攻和撞木持續(xù)不斷的沖擊下,豐邑那并不算特別堅固的西門,發(fā)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轟然洞開!
“城門破了!殺進去!”樊噲渾身是血,第一個怒吼著沖入城內(nèi)。
“殺啊!”
無數(shù)士兵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涌入城中。
城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混戰(zhàn)。雍齒的部隊見城門已破,項家軍如此悍勇,軍心瞬間崩潰,紛紛潰逃或投降。
劉邦縱馬入城,目標(biāo)明確,直撲關(guān)押家眷和蕭何的地方。
“元!蕭何!”他高喊著,長劍揮砍,掃清沿途的抵抗。
很快,在一處被看守的院落前,他看到了正被幾名親兵護衛(wèi)著沖出來的蕭何。蕭何雖然略顯憔悴,但眼神依舊清明。
“沛公!”蕭何見到劉邦,大喜過望。
“沒事就好!”劉邦來不及多說,“家眷呢?”
“在里面!雍齒并未下毒手!”蕭何急忙道。
劉邦聞言,心頭巨石轟然落地,他翻身下馬,幾步跨入院內(nèi)。
院內(nèi)一片狼藉,顯然剛剛經(jīng)歷過短暫的沖突。呂雉正緊緊摟著嚇壞了的盈和元,而一個身影正擋在他們身前——
是審食其。
他手中握著一把染血的短劍,手臂上有一道明顯的傷口,正汩汩流血,但他依舊穩(wěn)穩(wěn)地站在那里,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幾個剛剛被他和劉邦親兵制服的雍齒守兵。
見到劉邦沖進來,審食其緊繃的身體才微微一松,啞聲道:“沛公……”
“阿父!”一個帶著哭腔的童音響起,八歲的劉元像只受驚的小鹿,從呂雉身后猛地沖了出來,一頭扎進劉邦沾滿血污和塵土的鎧甲里,緊緊抱住他,放聲大哭起來。
那哭聲里飽含了這些日子被囚禁的恐懼,對廝殺的驚惶,以及此刻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和宣泄。
劉元頭一次遇見這事,她嚇壞了,她這些天日日惡夢。
她是個幼崽,心里承受能力不足,又突然直面險惡與死亡。
“阿父!阿父你終于回來了!元好怕,他們殺人,盧綰叔派來保護我的人死了……血流了好多……嗚嗚嗚……”
她的小臉埋在冰冷的甲片上,哭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
劉邦只得哄她。
這次是他過于相信內(nèi)部,導(dǎo)致雍齒內(nèi)外勾結(jié),成了這禍事。
他大手拍著她的后背,“元不怕,阿父在!阿父回來了!以后再沒人敢欺負元了!”
他手掌感受著她的身體因恐懼而顫抖,奪回豐沛后,一種混合著后怕、憤怒和無比慶幸的情緒涌上心頭。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女兒的肩膀,看向臉色蒼白卻強自鎮(zhèn)定的呂雉,以及護在家眷身前,負傷不退的審食其。
“娥姁,盈,沒事了。”他對妻子和兒子點了點頭,隨即目光落在審食其身上,尤其是他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食其,辛苦你了。傷得如何?”
審食其忍著痛,他眼睛很亮,“皮肉傷,不礙事。幸不辱命,護得夫人與公子、女郎周全。”
他語氣平靜,但若非他拼死抵抗,拖延到劉邦破城,后果不堪設(shè)想。
“辛苦了。”
城外一陣喧囂由遠及近。
只見樊噲如同一頭得勝的熊羆,渾身浴血,卻咧著大嘴,拖死狗一般拖著一個人大步走來。他身后跟著一群興奮的士兵。
“大哥!大哥!你看俺逮著誰了!”樊噲聲如洪鐘,將手中那人狠狠摜在院中的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