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很親近你。”李晅說。
時音看向小邊牧頭頂的【普林斯】和 5。雖然修狗的喜歡來得莫名其妙,但這確實是迄今為止她見過的最高好感值了——應該沒人能拒絕這樣的毛茸茸吧?時音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指尖傳來蓬松柔軟的觸感,別說,還挺舒服的。
小邊牧忽然直立而起,跟裝了彈簧似的蹦跶到李晅面前,歡快地嗚咽了兩聲,又興奮地跑回時音的輪椅邊,瘋狂搖尾巴,行動自如,迅捷如閃電,哪還有半分“不良于行”的樣子!
時音:“……”居然真的在裝瘸?
她隱約猜到了緣由。邊牧的智商在犬界堪稱天花板,眼前這只小“學人精”,怕是見李晅終日與輪椅為伴,便有樣學樣扮起了瘸腿。而她這個同樣“喜提”輪椅的倒霉蛋,在它眼里大抵被視作主人的“同類”,才獲得了這份愛屋及烏的親近。
“……哈哈,我的榮幸?”時音不確定李晅是否也想到了這一層,只得扯出一個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
雒聞聲走向角落,輕聲接了個電話,回來說道:“時小姐,警察到了。”
時音隨即被推往另一間會客室,兩位穿制服的警察已經等在那里。
“你好,我們是明湖派出所的民警,”女警率先開口,利落地出示證件,“想跟你了解一下今晚在蓮花酒店2708號房間看到的情況,不用緊張,你照實說就行。”
時音表示理解,并愿意配合,也沒打算營造什么無辜的“白蓮花”形象,直接把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莊晚妍怎么支開助理,怎么使喚她幫忙,她進屋后看見什么,怎么偷偷錄了視頻,后來手機又怎么被劉斌他們搶走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她沒有替人遮掩的心思,相反,還記仇得很,一姐既然敢坑她,時音扭頭就把她賣了個干干凈凈。
“感謝你的配合,你提供的情況非常重要,”做完筆錄,女警站起身,視線掃過時音纏著繃帶的腿,聲音不自覺放得更輕了些,“別擔心,被刪除的視頻是可以技術恢復的,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傷養好,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來處理。”
時音乖巧點頭,生疏地轉動輪椅,準備送送警察。
門一拉開,就看見普林斯端正地蹲在門外,像個黑白色的小衛兵。
“哎呀,好可愛的小狗!”
女警嚴肅的神情瞬間融化,眼底漾開笑意,她彎下腰,悄咪咪地伸出手:“你多大啦?”
普林斯靈巧地把頭一偏,躲開了那只善意的手。它小跑到時音輪椅前,仰起毛茸茸的腦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濕漉漉地望著她,尾巴尖輕輕點地,充滿了無聲的期待。
時音:“……”
這小學人精……難道是想上來?
時音猜不透小狗的心思,卻還是試探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微笑著朝它張開懷抱。
幾乎是同時,普林斯后腿一蹬,一個“信仰之躍”精準地扎進她懷里。它熟練地轉了兩圈,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成圓滾滾的毛球窩在時音的腿上。
時音被撞得“唔”了一聲,懷里陡然一沉——這分量,活像輛半掛直接懟進了胸口!她趕緊摟緊這坨沉甸甸的“溫暖”,小心翼翼往里挪了挪,給“小王子”騰出更寬敞的寶座。
李晅還在原來的房間里,電影早已結束,他卻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濃密的睫毛低垂,在蒼白的臉頰投下淺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普林斯輕巧地從時音膝頭躍下,小跑回主人腳邊,安靜地伏下身,尾巴在地毯上緩慢地掃動。
聽到輪轂轉動的聲音,李晅抬起頭,目光落在時音身上,停頓了片刻。隨后,他用那種聽不出情緒的平靜聲線說道:“你好,我是李晅。”
“我叫時音。”時音禮尚往來地回應。
“我知道,”李晅聲音清淡,“你在車上說過。”短暫的靜默后,他再度開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我想請你幫個忙。”
向一個剛認識的人提出請求,實在有些失禮。但時音沒有作聲,只是安靜地等他繼續。
“接下來我會出門一段時間。”李晅垂下眼,修長的手指撫過普林斯的頭頂,“希望在你腳傷好轉后,能帶普林斯跑跑步,做一些基礎指令訓練,它需要運動。”
六個月的邊牧正處于青年調整的關鍵期,體型拉長,肌肉線條開始顯現。普林斯身為賽級后代,精力與智力都遠超尋常犬只,充足的運動對于它的關節發育和心理健康至關重要——李晅沒有解釋這些,但他望向普林斯的目光,已經表明了對于這只小邊牧的珍視。
“你應該不缺遛狗的人。”時音想了想說。
李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揉了揉普林斯的頭頂,小狗立刻仰面躺倒,露出軟乎乎的肚皮,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普林斯的個性很強,不輕易讓人碰,連專業訓犬師都難以取得它的完全信任。除了我,你是第一個它主動親近的人。”李晅的聲音依然平淡,但眼神莫名柔和了幾分,“我不需要它成為多優秀的賽級犬,只要健康快樂就好。”
“你可以把這當作一份兼職,每天抽出兩個小時完成,訓犬師會制定具體計劃,你只要監督和帶領普林斯完成,報酬的話……”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怎么開價,“都可以,你定。”
時音:“……”
她看出來了,這人談起錢時的隨意態度,是真的毫不在意。
可惡捏,想和你們這群有錢人拼了!
“我可以答應,”時音直視李晅的眼睛,語氣鄭重,“但作為交換,我也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其實仔細觀察的話,他和李昀確有幾分相似,尤其側臉,但李晅明顯要年輕許多。時音絞盡腦汁想了想,覺得以李昀的年紀,應該生不出這么個“好大兒”,所以他們是……兄弟?
再看名字,“昀”和“晅”都含有日光的意思——燦爛光明,富有希望,似乎也佐證了她的猜測。
心中有了底,時音開口時便多出幾分把握:“我是個演員,今晚的事一旦曝光,無論真相如何,對我未來的事業都可能造成極不好的影響,我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任何新聞、八卦或警情通報里。”
“可以。”李晅微微頷首。
“還有徐魏,”時音趁勢追擊,“美基影城的少東家,他在圈內人脈很廣,我擔心他會報復。”
李晅沉默片刻,神情有些空白,似乎在記憶中搜尋這個名字,未果后便放棄了。
“他也在房間?”
“在。說起來,他應該算是……組織者?”時音謹慎地選擇用詞。
“嗯,”李晅輕描淡寫地應了聲,甚至沒有多問細節,“聞聲,你去處理。”
旁邊的雒聞聲聞言,深深地看了時音一眼,才低聲應道:“好的。”
“還有嗎?”李晅問。
時音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是否還有其他要求。
當然有!不提白不提,時音索性厚著臉皮說:“我還需要一個律師,打解約官司很厲害那種,我的經紀公司不允許我在外面,呃……”她修飾了一下說法,“私自接活。”
幫人遛狗,嚴格來說也算“私活”吧?
李晅:“可以。”
“謝謝,”時音眼眸彎彎,由衷地笑了,“等我腳傷好些,馬上就來上班!”
安排另外一位司機送時音回家后,雒聞聲返回房間,眉頭微蹙:“阿晅,這位時小姐來歷不明,你請她幫忙,萬一有安全風險……”
李晅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眼神冷然地望向他:“來歷不明,你就去查明,安全風險,是云峰要考慮的事。至于你,完成我的要求,就是你的工作。”
“去羅切斯特的航線安排好了嗎?”
李晅問得云淡風輕,雒聞聲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立刻垂首應道:“已經安排妥當,三天后出發。”
所謂天之驕子,用來形容從前的李晅再合適不過,那時的他意氣風發,鋒芒畢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世間少有他做不成的事。
自從李晅失去雙腿后,就連那點“少有”也消失了。
李晅要什么,就一定會得到什么。
~
時音在回家路上拜托司機,繞路買了臺新手機,用的劉斌給的現金。她按照雒聞聲留的聯系方式加了微信,還沒到家,就收到了他推來的名片——葛倩律師。
葛律師的動作更快,已經主動發來了好友申請。
時音點進她的朋友圈翻了翻,發現對方來自滬上的紅圈律所,承辦的案例不是龍頭企業糾紛就是政商名流事務,請這樣的大律師來幫自己解約,實在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時音用電腦登錄云盤,把今晚的視頻重新下載,轉存到新手機。葛律師行事雷厲風行,簡單了解情況后,便約她次日下午面談。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第二天清晨,時音刷手機時,一排熱搜沖上了娛樂頭條。
起因是莊晚妍凌晨發布的一條微博:
“@風揚阿肯,求你做個人吧!經紀人就可以隨便推我的戲,辱罵我的粉絲,替我做所有決定?我到底是演員還是你的提線木偶?”
幾分鐘后,營銷號與水軍齊齊下場,相關話題迅速發酵:
#莊晚妍宣布與風揚傳媒解約#(爆)
#網傳風揚一姐遭公司長期壓榨#(熱)
#莊晚妍工作室正式成立#(熱)
時音逐條翻閱,心中了然——這顯然是資本運作的結果。莊晚妍必定已找好下家,否則絕不敢如此強硬地與老東家公開叫板。
當天下午,時音拄著拐杖走進一間雅致茶室。包廂里早已等候一位干練的職業女性,正手指如飛地敲擊電腦,同時戴著耳機開視頻會議,指令清晰,語速飛快。
時音在她對面安靜落座,葛律師朝她點了點頭,目光便回到屏幕,并沒有大律師的傲慢。大約十分鐘后,她結束會議,合上電腦,直接切入正題。
“你的經紀合同我看過了,其中3.4和3.7條款的不合理性非常明顯:簽約時你未成年且缺乏監護人公證,十年長約也嚴重違背行業慣例。”她語速平穩,條理清晰,“此外,我通過渠道獲取了風揚傳媒近年的財務報表,其中存在多處值得質疑的問題。綜合來看,我對案子還是很有信心的,你不必過于擔心。”
“我想盡快解約,越快越好。”時音抿了抿唇,將手機推到對方面前,“這個視頻……會有幫助嗎?里面有風揚的藝人,如果他們涉嫌違法,曝光后對公司會是很大的丑聞吧?”
莊晚妍已然和風揚撕破臉,若再爆出旗下藝人卷入刑事案件,楊天明就算不氣死,也足夠他焦頭爛額的。趁他病,要他命。時音此時此刻提出解約,就算是威脅又如何?楊天明總不至于為了對付她一個人,賭上整個公司的聲譽。
“非法取得的吧?”葛律師瞥了一眼屏幕說,“做不了證據,但可以當談判籌碼,你又不是真要打官司,你不想打官司的吧?”
她說到這里,不由抬頭和時音確認,眼神帶著明確的求證。
時音搖頭,她當然不想。
“那就好,接下來由我出面談判,從現在起,你不要接前東家任何人的電話,也不要透露任何消息,要想速戰速決,違約金恐怕難以完全避免,”葛律師話鋒一轉,“你個人最多能承擔多少?”
時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湊一湊的話……大概一百五十萬?”
她知道這個數字遠遠不夠,但實在囊中羞澀,再多就要考慮賣房了。
葛律師點點頭,輕松地說:“行,那抹個零,我按一百萬去談。”
時音呆住:“啊?”
抹零……是這么抹的嗎?
葛律師沒給她反悔的機會,又確認了幾個細節后,就決定開始工作。
時音連忙喊住她:“葛律師,關于你的律師費……我怎么支付?”
葛律師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不用。我們所是按年收取服務費的,雒聞聲已經預付過了。”
反正甲方財大氣粗,根本不在乎這點開銷。
時音眨了眨眼,在心里又默默謝了一遍淡淡哥。
接下來的幾天,時音過得度日如年,隨著任務時限越來越接近,她的心也越懸越高。莊晚妍那邊雖沒了下文,她卻意外刷到一條本地新聞:
@檀城日報:向“笑.氣”亮劍!省禁毒委召開專題會議,部署在全省開展為期6個月的“笑.氣”濫用打擊治理專項行動。
附圖是幾張會議照片,時音眼尖地在角落發現了“王宏澤”的座簽。
李晅果然說到做到,已經著手對付徐魏了。
主線任務的倒計時僅剩最后兩天時,葛律師終于打來電話:“談妥了,違約金一百萬,對方同意解約,已經簽字了,我剛從風揚出來,下午要回滬上,解約協議是見面給你,還是寄過去?”
“見面!”時音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還是上次那間茶室可以嗎?我現在就過去。”
半個小時后,時音接過那份還帶著油墨清香的協議書,逐字逐句仔細閱讀,最終在末尾鄭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她握筆的手指微微發顫,胸腔里的心臟卻歡快地鼓動著。
——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