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桂林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秦艷麗淚眼婆娑地望著他,那雙曾經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滿是哀傷與無助。
屋內燈光似乎也黯淡了幾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而沉重的氣息。
韓桂林緩緩伸出手,想要擦拭秦艷麗臉上的淚水,卻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自己的動作會觸碰到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讓這份傷痛更加難以平復。
秦艷麗嘴中的濤兒是他們唯一的兒子,韓濤濤。她不禁想起十年之前的那次意外。
秦艷麗一年多沒有回娘家了,好不容易等到了放暑假的時候。
韓桂林正處于事業的關鍵時期,秦艷麗也不想打擾他,自己帶著濤濤打算坐火車回去,那時濤濤剛剛過完七歲生日。
七八歲小孩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農村有一句,“小孩七八歲狗也嫌。”
火車即將進站,秦艷麗拉著濤濤檢完票后,來到了站臺上。
意外就在這里發生了,那驚恐場面,讓秦艷麗記憶一輩子,到現在還時常在夢中驚醒。
一列疾馳的火車轟鳴著進站,帶起一陣狂風,卷起站臺上的紙屑與塵土。
秦艷麗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即將停靠的龐然大物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突然,濤濤掙脫了她的手,興奮地朝火車跑去,嘴里喊著:“媽媽,快看火車!”
秦艷麗大驚失色,急忙呼喊他的名字,想要追回那個小小的身影。
但濤濤跑得太快,從站臺上掉了下來,轉眼間滾到鐵軌中央。
就在這時,火車的剎車聲尖銳地響起,車輪與鐵軌摩擦出刺耳的火花,卻已無法立即停下。
濤濤也已經嚇傻,不能動彈。
秦艷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了過去,是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他眼神堅毅,毫不猶豫地躍上鐵軌,仿佛時間對他而言變得緩慢。
在火車呼嘯而來的瞬間,他用盡全力將呆立的韓濤濤推向一旁,自己卻因慣性摔倒在鐵軌邊,火車巨大的轟鳴聲與氣浪幾乎將他吞噬。
韓濤濤踉蹌幾步,摔倒在站臺邊緣,臉上滿是驚恐與茫然。
而那位年輕人,拼盡全力側滾起身,與死神擦肩而過,火車車輪擦過他的衣角,帶起一陣火星四濺。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卻透著一股不屈與堅定。
就在火車完全停下的那一刻,整個站臺陷入了死寂,只有秦艷麗的哭泣聲穿透寂靜,回蕩在空氣中,與遠處火車的余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畫面。
然而,當秦艷麗踉蹌著奔向濤濤,將他緊緊摟入懷中時,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滴落在孩子驚恐未定的小臉上。
濤濤顫抖著,小眼睛里滿是劫后余生的恐懼,他喃喃地叫著“媽媽”,聲音里帶著哭腔。
秦艷麗的心仿佛被千萬把刀絞著,她抬頭望向那位救下濤濤的年輕人,只見他正艱難地站起身,衣服被劃破,臉上、手上滿是擦傷,血跡斑斑。
秦艷麗快步走向那位英勇的年輕人,滿眼的感激之情幾乎要溢出來。
她哽咽著開口:“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
話未說完,淚水又模糊了視線。
她急切地想問他的名字,以便日后報答,但年輕人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藏著幾分靦腆與釋然。
就在這時,站臺的廣播突然響起,宣布著下一趟列車即將啟動,催促著乘客們抓緊時間上車。年輕人趁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身向即將關閉的車門走去,背影漸漸融入擁擠的人群,只留下一抹溫暖而堅定的光芒,在秦艷麗心中久久不散。
從那時起,她開始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搜尋那張英俊而熟悉的臉龐,眉宇間的那顆痣成了她唯一的線索。
每一次外出,秦艷麗都會不自覺地留意過往的行人,尤其是那些年輕的臉龐。
她甚至特意去了幾所大學,徘徊在校園的小徑上,目光在來來往往的學生中穿梭,希望能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她尋覓的腳步。
但是,無論秦艷麗如何努力,那個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的身影始終沒有再出現。
她時常在問,難道就這樣要遺憾終生嗎?
“那你是怎么找到那個小子的呢?你確定就是那個小子救下的我們的濤兒。”韓桂林也抹了一把眼淚。
故事很曲折也很感人卻發生在自己身上。韓桂林也收起以成敗論英雄的宏篇大論。
“說來也巧,不過也費了一番周折。濤兒上了大學后,迷上了散打,歷屆散打冠軍都成為了他的偶像。他把散打冠軍照片都制成了精美的海報,貼滿了臥室的四面墻。”
“有一天,我到他臥室,打算幫他整理一下雜亂無章的房間。我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一張略顯陳舊的海報上,海報上的年輕人眉宇間有一顆痣,那熟悉的輪廓讓我的心猛地一顫。我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午后,火車轟鳴,生死一線。我顫抖著手指,輕輕撫摸著那顆痣,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感激。濤兒在一旁看著我,眼神里滿是疑惑。”
“當時,我緊張地問道,生怕自己的聲音會驚擾到那段塵封的記憶。‘濤兒,這個人是誰?’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但內心的波瀾卻難以掩飾。濤兒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對這張海報上的人感興趣,他撓撓頭說:‘哦,那是我們上一屆的散打冠軍,吳爽。媽,你怎么突然問起他來了?’我看著濤兒那雙清澈的眼睛,心中五味雜陳,仿佛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我掩飾住我激動的心情,輕輕地問道:‘濤兒,你看這個人你見過嗎?’濤兒,詫異地看著我,眉頭皺起,又望著眼前的年輕人。突然,他一陣大哭。那是他多年的夢魘。他不想提及,我立刻就明白了,吳爽就是我多年要找的人。我輕輕地拍著濤兒,安慰著他。”
韓桂林坐在沙發上,點上一支煙,任由煙霧在屋內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