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哥沒能去前頭參加圣壽宴席,福晉便從阿哥所膳房叫了幾桌擺在正院里做做樣子。
正院內,擺設了五桌,上首位置福晉和二阿哥一人一桌,下頭三桌則是專門給格格們的。不過現在院內卻只有福晉、李格格和林格格三個人在,并不見二阿哥和程格格的身影。
福晉蹙眉問前來復命的何有福道:“怎么,二爺在前頭有事?”
何有福低著頭沉聲回話:“回福晉,二爺說他今日疲累就不過來了,叫您和兩位格格慢慢用。”
這時旁邊站著的李佳氏垂眉說道:“二爺不來,怎么程佳氏也不來?沒去跟程格格說嗎?”
何有福小心翼翼的看了上頭一眼回答:“奴才去傳話的時候正瞧見程格格在二爺身邊伺候呢。”要是程格格沒在二爺身邊,那他請一請就罷了,可人家就在二爺跟前呢,他怎么開口請呢?
福晉一時間沒法子,她總不能親自去前院請人,要是這樣都沒把人請過來,那她這福晉的面子在下頭人眼里也不用要了,當下深吸了一口氣沖何有福擺了擺手,然后沖下頭的李佳氏和林佳氏說道:“好了,看來爺是自有打算?!?/p>
李佳氏和林佳氏俯身行禮說是。不過李佳氏還是覺得不忿,打量了福晉一眼,試探性的說道:“也不知道程佳氏怎么得了爺的青眼,但再怎么樣也不能拂了福晉的面子不是。程佳氏要是有心就該在后頭給福晉請罪?!闭f著還拉著林佳氏問:“林妹妹,你說是不是?”
林佳氏看了看福晉又看了看李佳氏,壓根不想摻和口角,只是微微的笑并沒有說話。
李佳氏自打進宮就不曾瞧的上林佳氏過,見她這副軟和的樣子就在心中冷哼了一聲:這么多年了,一直就是個無趣的悶葫蘆。
福晉聽著李佳氏寒酸捏醋的話不由覺得好笑。李佳氏之前像老鼠一樣躲在偏殿里,現在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她是個只記著吃卻又不想挨打的主。可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呢?
福晉早些年聽多了李佳氏明里暗里的炫耀,如今倒是覺得她挺可憐的。這院里的女人就只有她是明媒正娶過來的,縱使其他人一時得意又能如何?她道:“這樣寒酸捏醋的話在我面前不要再提。你要是愿意,我便向二爺給你討個面,讓你去書房伺候筆墨?!?/p>
李佳氏臉上一僵,尷尬的笑了下,“奴才怎好煩勞福晉這個?”訕訕的閉上嘴不說話了。
福晉又看向林佳氏問她:“林佳氏你呢?”
林佳氏當即俯身道:“奴才不敢?!?/p>
福晉心想,真以為在前院伺候是個好差事么,保不準程佳氏自己都誠惶誠恐呢。她們不感謝程佳氏在前頭頂缸就罷了,還要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起火架秧子的樣子,肚子里一點都沒有女誡女德。不過又一想,她們要是真這么大度那要她做什么呢?這么想來她就生出些許的自得。就是因為她做的比她們好,所以自己才是福晉。
“好了,今天是萬歲爺圣壽,雖不曾有幸赴宴,但奴才的禮節不能廢。”福晉臉上揚起一個心悅誠服的笑意道:“你們隨我向保和殿的方向行個大禮,也算全了咱們的忠心。”
李佳氏和林佳氏紛紛頷首,走到福晉身后,兩排三個人朝著南邊保和殿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每磕一個都要高聲說一句:“祝圣上萬壽無疆?!贝辛硕Y,幾人才落座用膳。
此時咸安宮前院的正殿,程纖月戰戰兢兢的看著胤礽飲酒。從知道今天是萬壽節但是胤礽卻不曾奉詔赴宴后,她就知道完蛋,他心里鐵定要陰郁。不過今天一天的時間里,他看著好像還行,中午的時候還有心情看她坐在那繡肚兜。但是到了傍晚就壞了,他不僅要了飯菜還要了酒。
酒可是情緒的催化劑,她真的好怕他喝了酒又控制不住自己。
程纖月抿了抿唇擔憂的看著他欲言又止。情緒不爆發憋在心里會變態的,可是要是像上次那樣通過打人發泄,萬一習慣了形成條件反射也會變態。所以,到底是勸還是不勸呢?好像勸或不勸都可能導致他變態??!
程纖月悄咪咪的打量著胤礽的神情,看著他一杯一杯的往自己肚子里灌酒,然后眼尾有些發紅。
不是吧,他是不是要哭了?
這個念頭一浮現,她頓時有些不可置信。
胤礽一杯又一杯的喝著,感覺五臟六腑都揪成了一團,喝到最后他只剩下機械式的倒酒灌酒。他又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陰沉在說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皇上厭棄,另一個則幸災樂禍確定的說是。
胤礽的臉上頓時染上一絲瘋魔的笑。
皇阿瑪,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嗎?你還記得你曾經有多看重我嗎?你為什么要這么對你的兒子呢,皇阿瑪!
想到這里,滿腹的怨恨和委屈如同火山爆發,燙的他想沖到乾清宮里去,他想如果要這么對待他的話,還不如殺了他!不如殺了他!
他這么想著,突然站起身來。
程纖月:?。。?/p>
在程纖月震驚的視線中,胤礽像野馬一樣沖出去了。她急忙哎呀的大叫了一聲,忙不迭的追出去。只這么眨眼的功夫胤礽人已經到了咸安宮的門口,不過好在咸安宮的大門已經關了,他出不去。
他就這么咣咣咣的砸起了門,一拳又一拳,直砸的那門沉悶亂響。此刻他身旁身后已經跪了一圈,都在那苦口婆心的勸他保重身體。
程纖月快步跑過去,借著月色看到他的眼睛紅的嚇人,跟吸血鬼似的,她心里一哆嗦好像又幻視到了那天他動手打人的時候。
在這么下去這群人非遭殃了不可,不光是這群人遭殃,她自己也怕是逃不掉。這么一想她的勇氣好像又回來了,立馬沖其他人高聲說道:“都給我閉嘴!”
周遭聲音頓時一靜。
程纖月喘勻了氣,慢步走到胤礽一臂遠的地方,嘴上努力掛著笑,溫柔的說:“爺,天黑了,您這是要去哪啊。”
胤礽的頭腦好像不會轉了似的,轉過身來一字一頓的說:“乾、清、宮。”
“乾清宮啊?!背汤w月繼續溫柔的道:“您是不是想去給圣上賀壽啊。可是圣上說叫咱們在家同慶呢?!逼ǎ緵]這回事,她大逆不道的編了個瞎話。
胤礽蹙眉的側著頭,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她。
程纖月見他愣在那里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小步走過去,動作又輕又軟的拉起他的一只手柔聲說道:“咱們在這給萬歲爺叩頭好不好?哪怕萬歲爺現在見不著,將來聽到了也會高興的?!?/p>
可是話說完,胤礽卻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程纖月也沒有催他,就這么微笑著陪他站著。
過了好一會,仿佛有陣風將他人給吹醒了。胤礽一步一步的走到院中,看著咸安宮的大門恭恭敬敬的作揖下跪,五體投地,連磕了三個響頭,接著起身再拜再跪,足足跪了三回磕了九個頭才結束。
最后他站起身,身體都有些踉蹌。程纖月和陳合眼疾手快的上前把他扶住,接著簇擁著將他送回了正殿的寢屋。
程纖月伺候著他擦臉漱口,到最后他迷蒙著眼躺在床上,拉著她的袖子道:“別走......”
程纖月跟哄小孩似的好聲好氣的跟他說:“我不走,我看著他們收拾收拾東西再過來陪你好嗎?你乖一點,我就過來啦?!闭f著將床上的帳子拉了起來。
等她從里頭走出來后,陳合和其他小太監看她就跟看神一樣。
程纖月其實腿已經軟了,但還是強撐著身子不要發抖,略白著一張臉跟他們說:“阿哥爺歇息了,把這些東西收拾一下吧。”
陳合沖自己的徒弟景順擺了擺手,景順立刻從外頭帶著幾個小太監進來收拾桌子。這些人一個個的都低頭頷首,手腳迅速麻利,丁點動靜都沒有。
程纖月跟他們說道:“給我留一盤餑餑,要甜的?!眲倓偹墒且稽c東西都沒吃,又受了驚嚇可要吃點好的,不然晚上鐵定抗不住。
景順聽了立馬殷勤的小聲道:“您看這碟子玫瑰醬金銀卷怎么樣?再給您留一碗百合蓮子羹吧。”
程纖月道:“不麻煩了,一碟金銀卷就行。”她又看向陳合說:“剛剛事發緊急,實在是冒犯了?!卑蠢硭歉窀?,是小主不假,但是陳合是二阿哥身邊的大太監,聽說他曾經在乾清宮當差,是康熙特意派過來伺候胤礽的,她得罪不起,不得不道個惱。
“哎呦,格格您實在是言重了?!标惡馅s忙笑著回話:“都是為了爺,奴才哪敢惱您啊。”他想,要是次次程格格都能把二阿哥從瘋魔中拉回來,別說她吩咐他話了,就是她讓他給她磕頭,他都能心甘情愿的跪著叫神仙。
程纖月沖他笑了笑,坐在餐桌旁跟塞糧食的小倉鼠似的塞那碟子金銀卷。四個金銀卷她花了不到幾分鐘就全吞了下去,可噎死她了,趕忙灌了一杯茶才順下去。
然后她腳步輕輕的進到了里間,略拉開床上的帳子,想看看胤礽睡了沒。要是睡了她就不留宿了。躡手躡腳的掀開床幃的一角,在不大不小的縫隙里,就看到胤礽瞇著眼睛和她對視上了。
她有些拿不準,這是睡了還是沒睡啊,試探的輕聲問了句:“爺?”
胤礽聲音低沉的唔了一聲。
得,看來今天她是別想走了。
程纖月沒辦法,只能脫了衣裳爬上了床。結果人才到床上,胤礽就把她給撲倒了。程纖月哎呦了一聲,內心腹誹怎么跟狗似的,不過很快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接著嘆了一口氣,抬手劃拉起他的腦袋。
說實話,她現在都有些可憐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