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嗎?”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驚雷一般在夏晚秋的耳邊炸響。
寂靜的教室里,這聲音被無限放大,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精準地擊穿了她所有的偽裝。
夏晚秋的身體,瞬間僵住。
仿佛一臺高速運轉的電腦,被強行拔掉了電源,大腦“嗡”的一聲,徹底宕機。
她甚至能感覺到,一股滾燙的羞愧感,從脖頸開始瘋狂地向上蔓延,直到連小巧的耳垂都燒得通紅。
完了!
被抓了個現行!
她像一只偷吃被主人發現的小貓,動作凝固在半空中,進退兩難,尷尬到幾乎想要當場蒸發。
陸行舟并沒有急著拿回自己的稿子。
他反而悠哉悠哉地拉開了旁邊的椅子,不急不慢坐下,雙臂環抱在胸前,戲謔地看著眼前這位已經快要漲紅臉的校花同桌。
“夏大學霸,別光顧著臉紅啊,回答問題,”他故意拖長了音調,像一個抓到學生作弊的老師,語氣里卻全是藏不住的笑意,“看到哪了?是楚子航出場了,還是愷撒?”
他直接點明了小說里的人物,徹底封死了夏晚秋所有狡辯的可能。
“我……我沒有……”夏晚秋腦子一片混亂,下意識地想要否認,聲音卻細若鶯啼,毫無底氣,“我……我只是看你字寫得不錯……隨便翻翻。”
這個借口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哦?隨便翻翻啊?”陸行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夏晚秋捏在手里的那頁稿紙,上面的“言靈·鐮鼬”四個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語氣變得半開玩笑半認真:
“那你說,我要是把這件事告訴蔣老師,說我們班的第一名,我們夏大學霸,晚自習不好好鉆研難題,卻沉迷于男同學寫的‘奇幻小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教室空蕩蕩的后門,補上了致命一擊:“甚至……為了追更,連教室門都忘了鎖。你猜,老蔣會是什么表情?”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精準的閃電,劈中了夏晚秋所有的要害。
“第一名”、“沉迷小說”、“不鎖門”……每一個詞,都是對她維持了十六年的“品學兼優”形象的無情打擊。
她可以想象到蔣寒那張恨鐵不成鋼的臉,可以想象到全班同學的竊竊私語,甚至可以想象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夏晚秋的眼眶一熱,霧氣瞬間涌了上來。她緊緊咬著嘴唇,又羞又惱,幾乎快要急哭了。
看到她這副快要“崩潰”的模樣,陸行舟知道火候到了,見好就收。再逗下去,真把小學霸弄哭了,到時可就不好收場了。
他嘆了口氣,收起了那副玩味的表情,話鋒一轉:
“不過嘛……看在你是我《龍族》的第一個讀者的份上,我可以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夏晚秋猛地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眸里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
陸行舟故意停頓了片刻,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慢悠悠地拋出了自己的條件。
“條件嘛,我也不要錢,很簡單。”他指了指自己桌上那張幾乎空白的語文卷子,“幫我補習,你知道的,我偏科有點嚴重,急需一個學神來拯救。”
他看著夏晚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故意給她戴高帽:
“怎么樣,夏老師?”
夏晚秋愣住了。
她原以為會迎來一場羞辱,或者被要求做一些很過分的事情。
沒想到,條件竟然是……這個?
這對她來說,哪里是懲罰?分明是包裹著“補習”外衣的巨大誘惑!
這意味著,她不僅可以洗刷“偷看”的罪名,還能名正言順地……看到后續的故事!
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義正言辭地拒絕這個荒唐的交易。
但大腦里,路明非的衰、諾諾的颯、愷撒的霸道、和那個神秘的“龍”的世界,像走馬燈一樣瘋狂旋轉,徹底占據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她掙扎了許久,那顆被好奇心填滿的心,最終還是壓倒了那點可憐的驕傲。
夏晚秋紅著臉,咬著下唇,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補習就補習!但是……”
聲音里還帶著一絲不甘的倔強。
緊接著,她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生怕對方反悔似的:
“但是……你不許再拿這件事取笑我!而且……那個……后續的稿子……”
“我可以……幫你看看有沒有錯別字……”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深深地埋了下去,仿佛要把自己藏起來。
那副口是心非、又渴望又傲嬌的模樣,讓陸行舟的心情瞬間大好。
“成交。”他干脆利落地答應下來,“合作愉快,夏老師。”
至此,“校花輔導計劃”達成。
沒記錯的話,前世夏晚秋考上了北大。
直接讓她給自己補習,不比那個家教老師差。
這樣一來,既解決了自己學習上的問題,又緩解了爸媽經濟上的壓力。
陸行舟這波操作,一石二鳥,雙贏!
……
周六,清晨。
當陸行舟拎著書包,回到那個位于老城區的家時,一股熟悉的油煙和飯菜混合的香氣便撲面而來。
他的家不大,六十多平米的老式單元樓。客廳的墻壁有些斑駁,沙發是用了十多年的舊款式,上面鋪著一塊洗得發白的碎花罩布,一切都顯得有些局促,卻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媽媽劉雪正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聽到開門聲,探出頭來,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意:
“舟舟回來啦!快,洗手準備吃飯,今天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
話音未落,陸行舟已經丟下了沉重的書包,三步并作兩步,在劉雪錯愕的目光中,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
“媽。”
這一聲“媽”,喊得有些哽咽。
“哎喲,這孩子,今天這是怎么了?在學校受委屈了?”風韻猶存的婦人感到有些意外,卻還是放下炒菜的勺子,緊緊摟住了兒子。
陸行舟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貪婪地感受著這份真實的溫暖。在前世的記憶里,媽媽的背后來變得佝僂,肩膀也因為常年的勞累而變得僵硬。
可現在,他懷里的母親,是年輕的,健康的。
他松開懷抱,仔細看著媽媽的臉。她的眼角只有幾道淺淺的笑紋,一頭秀發烏黑濃密,沒有一根銀絲。
真好。
“爸呢?”他吸了吸鼻子,問道。
“你爸在看報紙呢。”
陸行舟轉身沖進客廳,果然看到爸爸陸建國正坐在沙發上。
聽到動靜,陸建國抬起頭,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上開口說道:
“兒子,在學校住得還習慣吧?錢夠不夠花?學習跟不跟得上?”
“都挺好的。”陸行舟望著父親,一個勁傻笑。
是啊,都挺好的,不僅是陸行舟,而且是一家人整整齊齊,都挺好的。
說到一家人……
就在這溫情脈脈的時刻,一個煞風景的聲音從臥室門口傳來。
“哥,你吃錯藥了?大清早的在這抱來抱去,肉麻死了!”
只見一個扎著馬尾辮,穿著寬大校服,臉上還帶著幾分惺忪睡意的少女,正抱著胳膊,一臉嫌棄地倚著門框。
陸小漁,他十四歲的妹妹,正上初二。
在前世,這個從小跟他吵到大的妹妹,在他創業最艱難的時候,卻偷偷把自己的嫁妝錢都塞給了他。
陸行舟看著她那副傲嬌的樣子,心頭一暖,嘴上卻毫不客氣地回敬道:
“管得著嗎你?趕緊洗臉去,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了。”
說著,他走過去,在她頭上狠狠地揉了一把,把她剛梳好的馬尾弄得一團糟。
“陸行舟!你找死啊!”陸小漁瞬間炸毛,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好了好了,都多大了還鬧!”劉雪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紅燒排骨走出來,嗔怪地瞪了他們一眼,客廳里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飯桌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陸小漁一邊護著自己碗里的排骨,以防哥哥偷襲,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學校里的趣事。
劉雪則像是想起了什么,嘆了口氣,說道,“對了,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聽說你們學校競爭壓力大,我們準備找人給你問問,請個好點的家教老師,周末給你補補課。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跟你爸再省省就有了……”
“媽,真不用了。”陸行舟立刻打斷了她的話。
他知道,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兩人的工資加起來,刨去日常開銷,所剩無幾。
前世,為了那個所謂的“名師”,家里幾乎是“砸鍋賣鐵”,媽媽甚至偷偷去打了好幾份零工,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重活一世,他怎么可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一刻,陸行舟的心里,那股賺錢的愿望,前所未有的迫切和堅定。
腦子里那座記憶的金礦,不再是一個宏偉卻模糊的藍圖,而是變得非常具體。
那,是父母不再緊鎖的眉頭,是飯桌上能多添的一道硬菜,是他們能為自己買一件新衣服時,不再猶豫的價格標簽。
陸行舟將碗里最后一口飯咽下。
他看著父母,用一種無比認真的語氣說道:
“爸,媽,家教的事真的不用了。我的學習,我自己有數。”
劉雪和陸建國搖了搖頭,顯然強大的傳統教育,束縛了他們的思想,導致他們不太相信兒子的說辭。
“真的,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陸行舟神色堅毅,語氣堅定。
這一刻,劉雪和陸建國神情一怔。恍惚間,他們感覺自己的兒子好像長大了好多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