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七!墨石!上場!” 尖利的吼聲穿透喧囂。
林墨提起膝上的凡鐵刀,站起身,走向那通往砂土場的木柵門。候場區幾道麻木或幸災樂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瘋狗崔三,在這斗獸場底層也算個兇名,修為不算最高,但那股不要命的瘋勁和淬毒的鐵鉤,讓不少對手寧愿認輸也不想被他纏上。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柵門,震耳欲聾的聲浪混合著血腥燥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暗紅色的砂土在腳下微微發燙。場地另一側,一個瘦小、佝僂、穿著骯臟皮坎肩的身影,正用一對閃著幽藍光澤的鐵鉤,有一下沒一下地刮擦著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嚓嚓”聲。他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眼珠微微外凸的臉,咧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低笑。
“新人?細皮嫩肉的……正好給老子放放血!”崔三的聲音嘶啞難聽,話音未落,瘦小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般竄出!速度極快,且毫無征兆,瞬間拉近數丈距離,一對鐵鉤一上一下,帶著腥風,直取林墨咽喉與下腹!
狠辣!直接!完全不講武德!
看臺上爆發出興奮的吶喊:“瘋狗!撕了他!”
林墨瞳孔微縮。這崔三的速度比預想的更快,身法也帶著股瘋癲般的飄忽。他不敢怠慢,腳下《黑風拳》的步法展開,看似踉蹌地向側后方退去,險險避開鎖喉一鉤,同時手中凡鐵刀由下往上撩起,磕向襲向下腹的另一鉤。
“鐺!”
金鐵交鳴,火花四濺!凡鐵刀上傳來的力道陰狠刁鉆,帶著一股旋轉的寸勁,震得林墨手腕微麻,本就帶傷的左肋更是一痛。刀身上,竟被那幽藍鐵鉤劃出了一道淺淺的白痕,白痕邊緣隱隱泛著一絲詭異的藍意——有毒!
崔三一擊不中,毫不停留,如同附骨之疽,鐵鉤翻飛,化作一片藍汪汪的鉤影,招招不離林墨周身要害,角度刁鉆狠毒,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毫無防守之意。他的呼吸粗重急促,眼珠愈發凸出,血絲彌漫,仿佛真的陷入了一種嗜血的瘋狂。
林墨心中冷靜,一邊揮刀格擋閃避,一邊仔細觀察。崔三的修為確在煉氣三層,靈力駁雜,但運轉間帶著一股邪異的爆發力,似乎修煉了某種透支潛力的短時爆發法門。他的招式毫無章法,卻因那股瘋勁和淬毒鐵鉤而極具威脅。每一次碰撞,凡鐵刀上的藍痕就多一道,刀身也漸漸傳來不堪重負的輕鳴。
不能拖!凡鐵刀撐不住多久,而且持續劇烈運動,左肋舊傷和左臂的陰毒傷口都開始隱隱作痛。
林墨故意賣了個破綻,格擋時手臂“一軟”,刀勢稍緩。崔三眼中兇光大盛,厲喝一聲,左手鐵鉤猛地蕩開刀鋒,右手鐵鉤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林墨心窩!
就是現在!
林墨身體驟然一矮,仿佛因傷勢踉蹌,險之又險地避開心窩要害,鐵鉤擦著他左肩劃過,帶起一溜血花!同時,他右手凡鐵刀順著被蕩開的力道回旋,刀背在下,用《黑風拳》中“黑風卷葉”的巧勁,自下而上,狠狠拍在崔三因全力前刺而暴露的右肋!
“砰!”一聲悶響!
崔三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雙眼凸得幾乎要掉出來,張嘴“哇”地噴出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污血!肋骨斷裂的咔嚓聲清晰可聞!他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砂土地上,滾了幾滾,抽搐兩下,不動了。
全場寂靜了一瞬。
“好!!” “漂亮的反殺!” 看臺上爆發出更加狂熱的吼叫,夾雜著失望的咒罵。
林墨拄著刀,單膝跪地,劇烈喘息(部分是偽裝),左肩傷口血流如注,浸濕了衣衫。他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看起來贏得很是僥幸慘烈。
劉管事的身影出現在場邊,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兩個壯漢立刻進場,將死狗般的崔三拖走,又快速清理了一下場地。
“墨石,勝!”尖利的聲音宣布。
林墨掙扎著站起身,撿起地上那柄布滿藍痕、幾乎快要斷裂的凡鐵刀,步履蹣跚地走向木柵門。經過劉管事身邊時,劉管事扔過來一個小布袋,掂量著約莫五塊下品靈石。
“身手還行,夠狠。明天還想來,午時前找我。”劉管事淡淡道,目光在林墨流血的左肩上停留一瞬,沒再多說。
林墨接過布袋,低聲道謝,走出了場地。
回到候場區,他找了個角落坐下,先簡單處理左肩傷口——還好只是皮肉傷,鐵鉤上的毒似乎只是普通麻痹毒,對他影響不大。他服下一粒劣質辟谷丹,默默調息,同時觀察著下一場暖場賽的開始。
然而,下一場暖場賽剛進行到一半,異變突生!
斗獸場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原本喧囂的看臺,竟詭異地安靜了幾分!
只見入口處,光線一暗,走進來五六個人。為首的是三個年輕人,兩男一女,皆是身穿月白色、鑲著銀絲云紋的道袍,質地考究,纖塵不染,與這骯臟混亂的斗獸場格格不入。他們腰間懸掛著制式統一、靈氣隱現的長劍,步履從容,神情倨傲,眼神掃過場內時,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惡,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群聚集在污穢之地的蟲豸。
玄天宗弟子!
林墨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刻冰冷凍結!丹田內的噬靈蠱劇烈一顫,左眼的血瞳傳來針刺般的灼痛!他死死低下頭,用盡全部意志力,才壓下那股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混合著滔天恨意與冰冷殺機的沖動!《斂息術》被運轉到極致,將一切異常波動死死壓住。
這三名玄天宗弟子,修為皆在煉氣后期!為首那個面容英俊、神態最是倨傲的青年,甚至隱隱有筑基初期的氣息波動!他們身后,跟著幾個穿著黑色勁裝、氣息精悍的護衛,以及……點頭哈腰、一臉諂媚的斗獸場劉管事!
“幾位仙師大駕光臨,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劉管事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帶著顫音。
“少廢話。”為首那英俊青年不耐地打斷,聲音清朗,卻透著骨子里的冰冷與居高臨下,“聽說你們這里三教九流混雜,消息靈通。我等奉宗門之命,追查幾個可能逃竄至此的‘余孽’。把最近三個月,所有新來的、修為在煉氣三層以上、形跡可疑、或身帶陰邪功法氣息之人的記錄,全部拿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掃過看臺上那些噤若寒蟬的賭徒和武修,又掠過候場區里一個個低下頭的“斗士”,眉頭皺得更緊,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玷污。
“是,是!仙師稍候,小人這就去取!”劉管事忙不迭地應道,轉身小跑著離開。
那玄天宗女弟子用繡著蘭花的絲帕掩著口鼻,嬌聲道:“李師兄,這地方又臟又臭,何必親自來?讓下面的人查不就是了。”
李師兄(英俊青年)冷哼一聲:“師尊有令,此事涉及……不容有失。親自確認一下,穩妥些。何況,若真有‘余孽’藏在這種老鼠洞里,說不定能順手捏死幾只,也算為民除害。”他說“為民除害”時,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卻沒有絲毫溫度。
另一名男弟子笑道:“李師兄說得是。不過,看這些人的慫樣,哪像有什么‘余孽’,都是些爛泥扶不上墻的貨色。”
他們的對話毫不避諱,聲音清晰地傳遍了大半個寂靜的斗獸場。看臺上、候場區里,無數人低下頭,握緊拳頭,卻無人敢出聲反駁,更無人敢與那月白色道袍對視。
玄天宗的囂張,是建立在絕對實力和掌控權之上的、理所當然的俯視。
林墨縮在角落的陰影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刺痛,幫助他維持著最后一絲清明。他聽著那些刺耳的對話,感受著那毫不掩飾的輕蔑,腦海中閃過的卻是村落沖天的火光、親人絕望的面容、以及玄天宗修士屠戮時冷漠的眼神。
仇恨的毒火,在胸腔里瘋狂燃燒,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毀。但他不能動,不能暴露。在這三個煉氣后期、甚至可能帶著更強護衛的玄天宗弟子面前,現在的他,和周圍這些“爛泥”沒有任何區別。
他只能將頭埋得更低,將恨意與殺機,連同那幾乎失控的血瞳和噬靈蠱,一起狠狠壓入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玄天宗的人,竟然出現在了這里!追查“余孽”?是黑風寨的殘余?還是其他?他們是否已經掌握了某些線索?是否會查到礦洞?查到“王二”?查到“墨石”?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沸騰的恨意稍稍冷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凝重的警惕。
劉管事很快捧著一摞賬簿回來,恭敬地遞上。
李師兄隨手翻看著,不時問幾句。劉管事戰戰兢兢地回答。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墨石”身份是新的,記錄上或許沒有,但“王二”呢?孫老頭那里是否有記錄?黑蛇幫呢?
就在這時,李師兄似乎翻到了某一頁,動作微微一頓,眉頭挑起:“‘老鴉嶺礦場’?黑蛇幫控制的那個廢礦?”
“是,是,仙師。那地方偏僻,招的也都是些流民苦力……”劉管事連忙道。
“最近可有異常?比如,有沒有修為不明、或攜帶特殊物品的人出現?”李師兄追問,眼神銳利。
劉管事額頭冒汗:“這……小人只是偶爾從那邊招些缺錢的礦工來暖場,具體礦上的事……不太清楚。不過……聽說黑蛇幫最近好像在找什么東西,挺神秘的,還折了些人手……”
李師兄與另外兩名弟子交換了一個眼色。
“黑蛇幫……跳梁小丑。”李師兄合上賬簿,語氣不屑,但眼神卻深沉了幾分,“罷了,今日就先到這里。若有發現,立刻上報城主府,不得隱瞞!”
“是!小人明白!”劉管事連連躬身。
玄天宗三人似乎沒有找到直接目標,不愿在這污穢之地久留,轉身便走。月白色的道袍,在昏暗骯臟的斗獸場中,劃出三道刺眼而冰冷的軌跡,所過之處,人群如同被無形力量分開,鴉雀無聲。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入口,斗獸場內凝固的氣氛才驟然一松,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囂,仿佛要將剛才的壓抑徹底宣泄出去。
林墨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被掐出深深的血痕。他抬起頭,血瞳在陰影中閃爍著幽暗的光。
玄天宗的囂張,他今日親身領教了。
而他們提到的“老鴉嶺礦場”和黑蛇幫的“找東西”,更是讓他心頭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云。
危機,正從多個方向,悄然逼近。
他必須更快,更小心。
“墨石”這個身份,或許也需要盡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