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頭的小窩棚在身后隱入漸亮的天色,如同一個被遺忘在礦渣堆旁的、裝滿陳年秘密的破舊匣子。林墨踩著濕滑的石子路往回走,晨霧帶著礦場特有的鐵銹和塵土味,冰冷地貼在臉上。
腰間皮袋里,地圖和鬼手煉丹師的紙條緊貼著那兩株龍血草,沉甸甸的,既是希望,也是枷鎖。甲殼碎片和穢土換來的情報,清晰地勾勒出一條危機四伏、卻不得不走的路徑:三天后,趁黑蛇幫主力深入廢礦道,借小路脫身,前往混亂之地,尋找治療傷勢和處置龍血草的門路。
然而,這條路上最大的障礙,依舊是實力。
煉氣四層,經脈帶傷,法器殘缺(殘骨刃雖利卻兇險難控),身懷重寶而無力保全。孫老頭提到的“凈明花”、“地心火蓮”、“玉髓丹”,乃至尋找“鬼手”,無不意味著需要接觸更高層次的資源、更危險的圈子,沒有足夠的實力作為敲門磚和護身符,一切都是空談。
他需要盡快提升戰力,哪怕只是臨時的、局部的。
殘骨刃的“打磨”初見成效,但這是一柄雙刃劍,消耗心神巨大,且動用時兇性難測,極易暴露。他需要一件更“正常”、更易掌控、能在常規戰斗中發揮作用的武器或防具。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幾片從地陰石蟲身上獲得的、暗灰色中帶著金屬光澤的甲殼碎片上。這些碎片質地堅硬特異,蘊含著一絲陰寒死寂的異種能量,若能妥善利用……
煉器。
這個詞如同一點火星,落入林墨干涸的知識荒原。在黑風寨,他見過邪修們用妖獸骨骼、生魂、污血煉制各種歹毒邪異的法寶,但那些法門要么殘缺不全,要么需要特殊祭煉手法和邪功驅動,與他格格不入,更潛藏反噬風險。他唯一“煉制”過的“法寶”,就是那把在噬靈蠱異動下意外融合而成的殘骨刃,過程混沌,結果難測,完全談不上什么“知識”。
他渴望系統的、哪怕是基礎粗淺的煉器知識。不需要煉制多么強大的法寶,只要能讓他懂得如何辨識材料特性,如何用相對安全的手法處理像地陰石蟲甲殼這類特異材料,如何將它們與現有之物(比如那柄快要報廢的凡鐵刀,或者其他)結合,打造出更堅韌、更鋒銳,或者具備某些特殊抗性(比如抗毒、抗陰寒侵蝕)的兵器或護甲。
有了這樣的東西,至少在應對礦洞深處可能的危險、或者離開后可能遭遇的普通劫掠時,能多幾分把握。
可是,煉器知識從何而來?望月城的正規煉器店鋪絕不會將法門外傳,收費也絕不是他能承受的。黑市或許有零散的、來路不正的煉器玉簡或心得,但真假難辨,且同樣需要不菲的靈石。孫老頭那里?他懂得看礦、識藥、避邪,但對煉器未必精通,即便知道些皮毛,恐怕也不會輕易傳授。
難道只能再次依靠噬靈蠱那混沌的“吞噬融合”本能去冒險嘗試?林墨立刻否決了這個念頭。殘骨刃的成功充滿偶然和兇險,地陰石蟲甲殼蘊含的異種能量更加詭異,胡亂嘗試,很可能不是煉出廢品,就是引發難以預料的災禍。
他需要指引,哪怕只是一個方向。
回到窩棚區附近時,天已大亮。礦工們開始陸續起床,準備新一天的勞役,麻木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對未來的期盼。林墨混入人群,重新變回那個沉默寡言的“王二”。
上午的勞作依舊是清理三號礦洞的碎石。監工刀疤臉不在,似乎去參與黑蛇幫的行動籌備了,只留下一個煉氣二層的年輕監工,懶散地坐在一旁打盹。
林墨一邊機械地揮動著鎬頭,一邊心思急轉。他想起孫老頭提到的“鬼手”煉丹師。煉丹與煉器雖非同途,但在材料處理、能量控制、陣法符紋(高級丹藥和法寶都可能涉及)等方面,或有相通之處。“鬼手”既然敢處理邪門材料,或許對地陰石蟲甲殼這類東西也有一定了解?即便不能直接傳授煉器法門,能否從他那里,換取一些關于這類材料特性、處理禁忌、乃至簡單利用方法的建議?
但這需要接觸“鬼手”,需要靈石或等價物。他目前除了龍血草(絕不能輕易暴露)和幾塊下品靈石,幾乎一無所有。
或許……可以從黑蛇幫即將進行的大規模探查行動中,尋找機會?混亂之中,是否能趁機獲取一些他們可能攜帶的、與煉器或材料相關的物品?比如,某些用于探測、防護或開采的制式工具、符箓,甚至……他們從廢礦道中可能找到的、未被重視的“邊角料”?
這個念頭既危險又充滿誘惑。虎口奪食,火中取栗。
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午間休息時,林墨沒有像往常一樣湊到人群里。他獨自找了個遠離監工的僻靜角落,從懷中(小心避開他人視線)取出一片最小的地陰石蟲甲殼碎片,捏在指尖,仔細感受。
觸感冰涼,質地致密堅硬遠超普通鋼鐵。他用指甲用力劃過,只能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跡。試著注入一絲微弱的灰暗能量絲,甲殼碎片表面那些細密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微微發光,將能量絲“吸”了進去,碎片本身似乎變得更加幽暗冰冷了一絲,但并未有其他變化。
他又嘗試用殘骨刃的刀尖,極其輕微地點在碎片邊緣。殘骨刃傳來一絲微弱的“興趣”,似乎對這塊蘊含異種能量的甲殼有些“好感”,但并未表現出強烈的吞噬**,與對鮮活氣血靈力的渴望截然不同。
“看來,這東西更偏向‘材料’而非‘食物’。”林墨心中暗忖。或許,它真的適合用來煉制某些具有陰寒、堅固或破甲特性的兵器部件,比如刀鋒的夾鋼、護甲的關鍵部位?
但他缺乏最關鍵的處理手段。如何軟化(如果可能)、塑形、與其他材料結合?是否需要特定的火焰(比如地火、陰火)?是否需要刻印符文穩定其能量?
這些疑問,如同攔在眼前的迷霧。
他收起甲殼碎片,目光投向礦洞深處,那里是丁字岔路的方向,也是黑蛇幫即將重點探查的區域。也許……在那片暗紫色“穢土”附近,除了地陰石蟲,還能找到其他伴生材料?或者,某些前人遺留的、與開采或煉器相關的痕跡?
風險與機遇,總是并存。
下午收工后,林墨沒有立刻回窩棚。他借口需要去礦場邊緣的溪流清洗(這是被允許的),朝著與孫老頭窩棚相反、更靠近后山的方向走去。那里人跡罕至,亂石嶙峋。
他需要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暫時藏匿那兩株龍血草。隨身攜帶越來越危險,無論是黑蛇幫的搜查,還是可能出現的其他意外,都可能導致暴露。
在一處被藤蔓半遮掩的巖縫深處,林墨用殘骨刃小心挖出一個尺許深的坑洞,將用油布和《斂息術》層層包裹的龍血草放入,又覆蓋上巖石和泥土,做好偽裝。只留下那片最小的暗金龍骨碎片貼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做完這一切,他靠坐在冰冷的巖石上,望著逐漸被暮色吞沒的、如同匍匐巨獸的老鴉嶺。
煉器知識的渴求,如同心中燃起的一小簇火苗,微弱卻執著。
三天時間。
他需要在黑蛇幫行動前,盡可能提升自己。殘骨刃的進一步磨合,對地陰石蟲甲殼特性的更深了解,以及對丁字岔路深處可能存在的、與煉器相關線索的探查……
每一樣,都困難重重。
但比起在絕望中等待,他寧愿在危險中尋找那一線微光。
夜色降臨,礦場方向傳來監工催促礦工回窩棚的吆喝聲。
林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眼中那點對煉器知識的渴求之火,悄然隱入更深處,化為冰冷而堅定的決心。
他轉身,朝著那燈火零星、充滿壓抑的窩棚區走去。
明天,將是探查與準備的關鍵一天。
而煉器的奧秘,或許就藏在那黑暗礦道的最深處,等待著他用膽識與智慧,去揭開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