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的寒意,似乎比深夜的落楓渡更加刺骨。右臂的麻木與經脈中殘留的、如同冰裂般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林墨不久前那場“優化”嘗試的愚蠢與代價。他靠坐在干草堆上,左臂環抱著蜷起的雙腿,試圖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但《殘陽訣》運轉過后殘留在體內的陰寒,卻讓這點努力顯得徒勞。
他沒有立刻嘗試恢復右臂的傷勢——那需要時間和溫和的靈力滋養,而他現在兩者都缺。也沒有再去推演“鬼手”的方位圖或琢磨“血煉封印術”——心神在之前的反噬中消耗過大,此刻如同被反復捶打的鐵砧,疲憊而鈍痛。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一片近乎空茫的內視狀態。不去刻意引導什么,不去分析什么,僅僅是“觀察”。
觀察丹田內那縷緩緩流轉的灰暗能量絲。它比之前似乎更加凝實了一絲,或許是在應對反噬時被強行催動的結果,但流轉間依舊帶著《殘陽訣》特有的滯澀與陰寒。絲絲縷縷的寒意從中滲出,滲透向四肢百骸,尤其是受損的右臂經脈,帶來更深的麻木。
觀察蜷伏在能量絲附近的噬靈蠱。這小東西似乎也因為之前的靈力紊亂而有些“不適”,不再像平日那般只是傳遞饑餓的渴望,反而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萎靡”與“警惕”交織的狀態。它微微蠕動著,偶爾探出無形的“觸角”,輕輕碰觸周圍的灰暗能量絲,卻又迅速縮回,仿佛那能量絲中蘊含的陰寒讓它既想靠近汲取養分,又本能地感到排斥與不適。
觀察左眼的血瞳。在絕對的靜默與內斂中,血瞳的灼熱感降到了最低,只剩下一種深沉的、仿佛與血脈同頻的微弱脈動。視野雖然閉著,但那種對能量流動的模糊感知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能看到丹田內那一片以灰暗為主、夾雜著噬靈蠱晦暗光點和罪血本源冰冷核心的“能量場”。
起初,一切如常。能量絲流轉,蠱蟲微動,血瞳沉寂。
然而,就在林墨的意識幾乎要在這片“內景”中陷入半睡半醒的模糊狀態時,一絲極其細微、幾乎被忽略的“異樣”,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微小石子,引起了他本能的警覺。
那縷灰暗能量絲,在按照《殘陽訣》的既定路線完成一個微小的周天循環,流經某個與丹田連接的關鍵穴竅“氣海”附近時,其流轉的節奏,似乎……極其輕微地“加快”了那么一瞬?
不,不是加快。更像是……被某種東西“拉扯”了一下,導致其通過那個節點的速度,比前后路段快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林墨立刻將全部注意力集中過去,血瞳的感知也悄然“聚焦”。
他“看”到,當灰暗能量絲流經“氣海”穴附近,恰好掠過噬靈蠱最外圍的“活動范圍”邊緣時,那只一直萎靡不振的蠱蟲,身體會微不可察地“震顫”一下,同時散發出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捕捉的、帶有“吸引”與“同化”意味的波動!
這股波動并非主動吞噬,而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共鳴”!
在這股微弱波動的影響下,流經此處的灰暗能量絲,其內部結構仿佛被無形的手“梳理”了一下,那些因為功法殘缺和陰寒屬性而固有的、導致流轉滯澀的“微小渦流”和“能量結節”,似乎被稍稍“撫平”或“松動”了一絲!雖然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瞬,且效果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但卻真實地讓能量絲通過此處的速度,產生了幾乎難以察覺的“順暢”感!
而當能量絲流過,那微弱的“共鳴”波動消失,蠱蟲又恢復萎靡,能量絲的流轉速度也恢復到原有的滯澀狀態。
這發現讓林墨的心臟猛地一跳!睡意和疲憊瞬間被驅散!
他屏住呼吸,更加專注地“觀察”著接下來的循環。
一次,兩次,三次……
規律出現了!每當灰暗能量絲完成一個周天,流經“氣海”附近、擦過噬靈蠱活動范圍的剎那,那種微弱的、由蠱蟲本能引發的“共鳴”就會發生!能量絲的流轉會獲得極其短暫、極其微弱的“順暢”加持!雖然每次過后,蠱蟲似乎都會更加“萎靡”一絲,傳遞出的“饑餓”感也會增強一分,仿佛這種“共鳴”消耗了它本就匱乏的“精力”。
“共鳴……”林墨在心中反復咀嚼這個詞。
噬靈蠱的特性是“吞噬”與“轉化”。它渴望吞噬精純的靈氣、血脈、法寶精華,并將其轉化為可供宿主(或它自身)使用的力量,代價是濁氣反噬。而《殘陽訣》修煉出的灰暗能量絲,陰寒沉寂,帶有“侵蝕”與“負面”特質,對蠱蟲而言并非優質“食物”,反而更像是一種“不太合胃口但又不得不接觸的環境”。
但現在看來,噬靈蠱與這門功法之間,并非簡單的“排斥”或“嫌棄”。在某種極其微妙、近乎本能的層面上,蠱蟲似乎能對這門功法修煉出的特定能量,產生一種“共鳴”!這種“共鳴”并非吞噬,而更像是……一種“適應性共振”?或者,是蠱蟲在試圖“理解”、“解析”甚至“優化”這種與它自身存在形式(吞噬、轉化負面)有某種相似之處的能量?
難道……村老當年選擇《殘陽訣》這門殘缺的暗黑功法給他,并不僅僅是因為手頭僅有此功?而是隱隱預感到,或者知道,這門功法的某些特質,能與噬靈蠱產生特殊的互動?甚至……這門功法本身,就與“噬靈”之道有著某種淵源?
這個猜想讓林墨感到一陣寒意,卻又莫名地覺得合理。《殘陽訣》的陰寒侵蝕,噬靈蠱的吞噬轉化,都帶有強烈的“掠奪”與“負面”屬性。兩者結合,或許正是村老為他這個背負血仇、需要不擇手段快速獲取力量的“復仇者”準備的“配套”?
但問題是,這“共鳴”目前來看,效果微乎其微,且似乎會消耗蠱蟲的“精力”,加劇其“饑餓”感。如果長時間依賴或試圖放大這種“共鳴”,是否會加速蠱蟲的反噬?或者,引發功法與蠱蟲之間更深層次、更不可控的異變?
此外,這“共鳴”目前只出現在“氣海”穴附近這一個點。是否因為這里是丹田核心,能量最為集中?還是因為《殘陽訣》的運功路線中,只有流經此處的能量狀態,恰好能引動蠱蟲的這種本能反應?其他路線上是否也存在類似的、未被察覺的“共鳴點”?
如果……如果能找到更多這樣的“共鳴點”,并摸索出安全引導或強化這種“共鳴”的方法,是否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殘陽訣》功法殘缺導致的效率低下和流轉滯澀?甚至……借助噬靈蠱的“解析”與“轉化”本能,來反向優化、補全功法路線?
這個想法比之前自行修改路線更加大膽,也更加危險!涉及到與噬靈蠱這種兇物的深度互動,稍有不慎,就不是經脈受損,而是可能被蠱蟲徹底反客為主,或者引發不可逆的異變!
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一線微光。一條或許能打通《殘陽訣》與噬靈蠱之間隔閡,甚至讓兩者形成某種“共生”或“互助”關系的可能路徑。
林墨緩緩睜開眼,柴房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純粹,血瞳深處閃爍著幽微而復雜的思索光芒。
右臂的刺痛依舊,功法的殘缺依舊,前路的兇險依舊。
但這一次的“觀察”,卻讓他看到了一個之前從未察覺的、存在于自身內部的力量“交點”。
噬靈蠱與《殘陽訣》的微弱共鳴,如同一把雙刃劍,既是隱患,也可能成為破局的鑰匙。
他需要更謹慎、更耐心地去探索、驗證。不能貿然嘗試引導或放大,首先要做的,是確認這種“共鳴”的穩定性、范圍,以及……對噬靈蠱狀態的確切影響。
或許,可以從下次修煉時,更加精細地內視觀察開始?或者,嘗試用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含攻擊性的意念,去輕輕“觸碰”或“引導”那種共鳴波動?
這需要他在傷勢恢復、狀態調整到最佳后進行。
但至少,方向不再是一片漆黑。
他重新閉上眼睛,這次,是真正的休息。疲憊如潮水般涌來,將他淹沒。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一個念頭清晰浮現:對力量的渴求,或許不必只向外尋求。隱藏在最深危險之中的,有時也蘊含著意想不到的可能。
噬靈蠱與功法的共鳴,是福是禍,尚未可知。
但他已別無選擇,只能在這條布滿荊棘的險徑上,繼續摸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