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黑暗被林墨眼中微弱的血瞳光芒勉強刺破一角,映照著他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在低溫下幾乎要凝結成霜的冷汗。他已經保持盤坐的姿勢超過兩個時辰,身體因長時間不動和功法運轉帶來的陰寒而微微僵硬,只有胸膛還在極其緩慢地起伏。
心神,卻如同暴風雨中顛簸的小舟,在驚濤駭浪般的能量亂流與劇痛中掙扎。
失敗了。或者說,從一開始,這就注定是一場徒勞的嘗試。
他選擇的“試驗田”,是《殘陽訣》煉氣篇中,一條位于右臂、連接“曲池”與“手三里”兩處穴竅的、相對次要的輔助經脈分支。按照他的推演,這條分支路線在靈力流轉至“曲池”后,有一個近乎直角的生硬轉折,導致靈力在此處容易形成微小的湍流和滯留,不僅增加了無謂的損耗,那滯留的陰寒靈力久而久之還會侵蝕周圍肌體。
他的“優化”方案很簡單:用意念強行引導流過此處的灰暗能量絲,在即將抵達轉折點時,略微將路線“熨燙”得圓滑一絲,想象中如同將一根直角鐵條微微煅彎,使其成為一道舒緩的弧線。
起初,一切似乎很順利。當他全神貫注,以遠超平時精細程度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推動”著一絲比發梢還細的能量流,試圖繞過那個意念中存在的“尖角”時,能量流確實呈現出更加順暢的趨勢,通過“曲池”穴竅的速度似乎快了一絲,滯澀感也有所減輕。
一絲微弱的、幾乎錯覺般的“成功”感涌上心頭。
然而,這感覺持續了不到三息。
就在那絲被“優化”路徑的能量流順利通過“曲池”,即將沿著新路徑流向“手三里”時,異變陡生!
首先,是整條右臂的經脈,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如同被無數冰針同時攢刺的劇痛!那并非簡單的靈力沖突,更像是這條經脈本身的結構,因路線的細微改變而產生了某種“排斥”和“撕裂”感!《殘陽訣》的運功路線,似乎不僅僅是能量流轉的通道,其本身的結構與特定的穴位連接,就蘊含著某種維持功法平衡和能量屬性的“固有場”!強行改變,哪怕只是一絲,也像是在一座精密而古老的法陣陣紋上,擅自涂抹了一筆,立刻引動了整個局部體系的紊亂與反噬!
緊接著,那絲被改變路線的能量流,在即將進入“手三里”穴竅時,驟然失控!它并未如林墨預想的那樣平穩注入,反而像是失去了某種關鍵的“錨定”或“引導”,性質開始發生詭異的畸變!原本陰寒沉寂的能量,陡然變得躁動、尖銳,仿佛要脫離他的控制,自行其是!更可怕的是,這種畸變似乎沿著經脈產生了連鎖反應,影響到附近正常流轉的其他能量絲,讓整條右臂的靈力循環都開始變得不穩定!
“噗!”
林墨猛地噴出一小口暗紅色的淤血,血沫在空中迅速凝結成細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右臂瞬間失去了知覺,皮膚表面浮現出一層不正常的灰白色,隱隱有細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紋路在皮下蔓延!
反噬!而且是功法根基層面的反噬!
他當機立斷,立刻停止所有意念引導,強行切斷與右臂那條試驗經脈的聯系,同時全力運轉《斂息術》和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蘊,如同最堅固的堤壩,將右臂經脈的紊亂死死封鎖在局部,防止其蔓延至心脈和丹田。
與此同時,丹田內的噬靈蠱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帶有“異常”和“痛苦”性質的靈力波動所刺激,傳遞出混雜著貪婪與不安的悸動。左眼的血瞳更是灼痛難當,視野中的血色驟然加深,幾乎要將他拉入一片純粹的殺戮幻境!
內外交困,險象環生!
林墨咬緊牙關,牙齦再次滲出血絲。他不再試圖去“疏導”或“糾正”右臂的紊亂,而是用最笨拙、也最穩妥的方式——以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蘊為核心,包裹著《斂息術》的收斂之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緩緩“淹沒”右臂那條試驗經脈及其周邊區域。不是修復,而是“凍結”,強行將一切異常的靈力流動和結構撕裂,暫時“凝固”住。
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右臂經脈如同被無數冰渣堵塞、刺穿,生機在迅速流逝。但他別無選擇。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右臂的劇痛和失控感才漸漸平息,但那一片區域的經脈,已經變得如同被嚴重凍傷的枯枝,脆弱而充滿裂痕,暫時算是廢了。皮膚表面的灰白冰裂紋緩緩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青紫色和麻木。
林墨緩緩睜開眼,血瞳中的紅光緩緩斂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憊與一抹冰冷的自嘲。
徒勞。徹頭徹尾的徒勞。
他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了一門傳承功法(哪怕是殘缺的)的復雜與精密。功法路線,不僅僅是能量行走的“道路”,更是與修士肉身結構、經脈特性、神魂頻率乃至更深層次的“道則”感悟緊密相連的“生命地圖”與“能量規則”!每一處轉折,每一個經脈的連接順序與角度,都蘊含著前人無數心血試錯與天地至理的映照。豈是他這個連筑基都未穩固、對天地能量認知尚處懵懂的低階修士,憑著一知半解的符文知識和粗淺的能量感知,就能輕易修改優化的?
這就像試圖用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去雕刻一件結構精密、材質特異的上古法寶,結果只能是毀掉柴刀,崩壞法寶。
右臂的暫時廢掉,就是最直接的教訓。這還是在他選擇了最邊緣、最不重要的經脈分支,且及時止損的情況下。若是貿然對主干路線動手,此刻恐怕早已走火入魔,經脈盡斷而亡。
《殘陽訣》的殘缺之處,如同一個先天畸形、卻又與他的生命和現有力量體系深深捆綁的器官。想要修補、替換,絕非他目前能力所能及。強行嘗試,只是自尋死路。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混合著右臂的麻木與丹田的空虛,涌上心頭。但他很快將這絲軟弱壓了下去。
失敗,也是一種認知。這次徒勞的嘗試,雖然付出了代價,但也讓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局限,認識到功法問題的棘手程度。這不是靠小聰明和冒險就能解決的。
轉換功法,或尋找《殘陽訣》后續,仍是唯一可行的出路。而這兩條路,都指向同一個方向——更高的修為,更廣的見識,更多的資源,以及……更強大的實力作為敲門磚和后盾。
他緩緩活動了一下尚且完好的左臂,從懷中摸出一粒劣質辟谷丹服下,又小心地給右臂涂抹上僅剩的一點“清毒化瘀膏”(雖然不對癥,但聊勝于無)。
右臂的傷勢需要時間恢復,至少幾天內無法用力,更別提修煉了。但這段時間不能浪費。
他將注意力重新投向黑色鐵牌和暗紅骨簡。
既然暫時無法從根基上解決功法問題,那就從外部尋求突破。“鬼手”的線索必須盡快跟進。“血煉封印術”雖然邪異,但其思路或許能提供一些處理龍血草或應對危急情況的參考,可以謹慎研究,但絕不能修煉。
還有從鐵老那里學到的基礎符文和材料知識,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消化、記憶。
他靠坐在冰冷的干草堆上,閉上眼睛,不再去想那徒勞的嘗試和右臂的刺痛。而是開始在心中反復記憶鐵牌中那幅復雜的街巷圖,推演可能遇到的危險和應對方案;同時,分心琢磨著“血煉封印術”中提到的幾個基礎封印符文的能量結構,與自己已知的基礎符文進行對比、印證。
夜,更深了。柴房外萬籟俱寂。
嘗試補全功法的徒勞,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卻也讓他更加清醒,更加腳踏實地。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功法之患如同懸頂之劍。但至少此刻,他知道,盲目揮刀向自身,只會加速滅亡。
他需要的是外部的助力,是更強大的力量,來為自己贏得喘息和成長的空間,直至有一天,或許能真正窺見解決根本問題的門徑。
而現在,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復,然后……前往那座隱藏在望月城陰影深處的、名為“鬼手”的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