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并未給柴房帶來多少暖意,反而襯得空氣中漂浮的塵埃更加清晰,如同無數細小的、預示著衰敗的征兆。林墨扶著冰冷粗糙的土墻,緩緩站直身體。右臂的麻木感減輕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骨髓都被凍僵的冰冷與滯重。左臂活動還算自如,但指尖也微微發涼。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再次閉目內視,這一次,目光聚焦于丹田深處,那團蜷縮的、剛剛展現出“優化同化”能力的噬靈蠱。
蠱蟲的狀態似乎比昨夜“實驗”后要好一些,傳遞出的“饑餓”感依舊存在,但不再那么焦躁急切,反而帶著一種……饜足后的慵懶?它微微蠕動著,周身那晦暗的光點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絲,透著一股邪異的“活力”。
然而,當林墨將感知投向那縷灰暗能量絲,并嘗試回憶昨夜“實驗”中,噬靈蠱對那絲“半成品”靈氣進行“優化同化”的每一個細節時,一種極其細微、卻不容忽視的“異樣感”,如同附骨之疽,悄然爬上心頭。
那“優化同化”的過程,看似完美——噬靈蠱撫平了靈氣結構,純化了《殘陽訣》特質,使其順利融入主能量流。但此刻細細回味,林墨猛然察覺到,在那短暫的同化過程中,似乎有一縷極其微弱的、與灰暗能量絲同源卻更加“污濁”、“沉滯”的氣息,被從靈氣流中“剝離”出來,然后……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噬靈蠱自身,或者說,被蠱蟲“吸收”了!
那不是靈氣,也不是有益的能量,更像是靈氣中蘊含的、與《殘陽訣》陰寒特質同源但更加負面的“雜質”、“怨念”、或者……“濁氣”!
噬靈蠱在“優化同化”的同時,也在主動汲取、甚至“享受”著這種濁氣?!
這個發現讓林墨的心驟然沉了下去。他立刻將感知更加集中,甚至冒險將一絲極微弱的神識,如同最輕的羽毛,拂過噬靈蠱的表面。
瞬間,一股混雜著陰寒、死寂、貪婪、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污穢”感的復雜氣息,順著那絲神識反饋回來!雖然極其微弱,但確鑿無疑!噬靈蠱身上,原本只是晦暗的光點,此刻在更精微的感知下,其核心處似乎多了一絲極其淡薄、卻不斷蠕動擴散的“灰黑”色雜質!正是之前“實驗”中未曾察覺的濁氣殘留!
不僅如此,當林墨將注意力從丹田移開,感受全身時,另一種變化更加明顯——左眼的血瞳,那原本沉寂的灼熱感,不知何時已經重新變得清晰!而且,這灼熱中,似乎摻雜了一絲與噬靈蠱身上那“灰黑雜質”同源的、令人煩躁不安的“污濁”感!仿佛某種無形的、負面的東西,正通過噬靈蠱與血瞳之間那模糊的聯系,悄然滲透、擴散!
濁氣!噬靈蠱吞噬、轉化萬物帶來的永恒詛咒,并未因為那點微末的“優化同化”而消失,反而……因為這次實驗,被引動、被加劇了!
或許,噬靈蠱的“優化同化”能力,本就是建立在其吞噬轉化濁氣的基礎之上?它以自身為媒介,吸收、轉化靈氣中的“濁”與“負面”,將其“凈化”一部分供功法吸收,而更精純、更“美味”的濁氣則被它自己留下,作為“報酬”或“養料”?而這過程,無形中加速了蠱蟲自身的“濁化”,也通過某種未知的聯系,加劇了對宿主(尤其是血瞳這種本就易受負面能量影響的異變器官)的侵蝕!
右臂經脈深處那冰裂般的抽痛,似乎也與此有關。被強行“凍結”的紊亂經脈中,殘留的《殘陽訣》陰寒靈力,似乎正與悄然滲透而來的濁氣產生某種共鳴,讓傷勢的恢復變得更加艱難,痛感也帶上了更深的、仿佛被污染的陰冷。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林墨緩緩睜開眼,血瞳深處倒映著柴房破敗的景象,那抹暗紅似乎比以往更加深沉,邊緣隱約繚繞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灰黑氣息。
噬靈蠱與《殘陽訣》的“共鳴”與“優化同化”,是一條充滿誘惑的捷徑,但代價是加速濁氣的侵蝕!這就像飲鴆止渴,用未來的深淵,換取眼前一絲微不足道的順暢。
他之前的欣喜,此刻看來,何等可笑與短視。
功法殘缺的隱患尚未解決,噬靈蠱的反噬危機卻已因他的冒進實驗而悄然加劇!右臂的傷勢也因此雪上加霜!
緊迫感,如同冰冷的鐵箍,緊緊扼住了他的喉嚨。他必須在濁氣侵蝕造成不可逆的后果(比如徹底引爆血瞳,或導致經脈被濁氣徹底污染固化)之前,找到解決之道!
“鬼手”的線索,變得更加至關重要!此人既然擅長處理邪門材料,或許對濁氣侵蝕、乃至噬靈蠱這類陰毒之物,也有其獨到的壓制或化解之法?至少,處理龍血草時,必須考慮濁氣的影響。
還有“血煉封印術”,其思路是“以暴制暴”、“以血封印”,或許……也能借鑒來暫時封印或隔絕濁氣?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活著、且保持相對清醒的狀態,抵達“鬼手”的居所,并與之交易。
他必須立刻行動,不能再耽擱。
林墨不再猶豫,用尚且完好的左臂,迅速收拾好隨身物品。將黑色鐵牌、暗紅骨簡等要緊物件貼身藏好,“貼片刀”綁在腰間(右臂無法用力,只能靠左手),殘骨刃依舊綁在小腿。那瓶可疑的“清毒化瘀膏”還剩一點,胡亂抹在右臂冰冷的皮膚上,聊作心理安慰。
他推開柴房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清晨略帶濕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落楓渡尚未完全蘇醒,街道上行人稀少。
他沒有去鎮上的店鋪補充任何東西——時間緊迫,且他此刻狀態不佳,不宜再與外人多做接觸。按照記憶中的地圖和之前的觀察,他直接朝著鎮外通往望月城方向的大路走去。
右臂的冰冷與隱痛隨著走動而持續傳來,左眼的灼熱與那絲新添的污濁感也如影隨形。丹田內,噬靈蠱似乎因為他的行動而微微活躍,傳遞出混雜著“饑餓”與“濁氣滿足”的詭異情緒。
每一步,都仿佛在背負著更加沉重的枷鎖前行。
但林墨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冰冷、更加堅定。濁氣侵蝕的加劇,如同背后追趕的毒火,逼迫著他必須更快地奔跑,更險地行事。
他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后的落楓渡。這個混亂的小鎮,見證了他黑市之行的僥幸與收獲,也目睹了他冒進實驗的失敗與苦果。
前方,望月城龐大而森嚴的輪廓,在逐漸亮起的晨光中,如同匍匐的巨獸,張開著無形的巨口。
而他要做的,是主動踏入這巨獸的口中,去尋找那可能存在于其臟腑深處的、名為“鬼手”的一線生機。
這是一場與時間、與自身異變、與無處不在的危險的賽跑。
濁氣,正在侵蝕他的身體與靈魂。
而他,必須在被徹底吞噬之前,找到解藥,或者……將這股毀滅之力,也化為己用的燃料。
晨風吹動他額前散亂的發絲,露出一雙猩紅深處隱現灰黑的眼眸。
身影,漸漸消失在通往望月城的、塵土飛揚的官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