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腐澤泥妖的吞噬范圍,也意味著徹底斬斷了與那支臨時隊伍的脆弱聯系。灰紫色的濃霧在林間無聲流淌,將身后可能存在的慘呼和掙扎徹底吞沒、隔絕。林墨的身形在濕滑的苔蘚斜坡上幾個起落,便徹底沒入一片更加茂密、光線幾乎無法穿透的扭曲叢林之中。
獨行。
沒有需要偽裝的隊友,沒有需要協調的步調,沒有需要顧忌的目光。只剩下自己,和這片無邊無際、充滿未知惡意與污穢的黑沼林。
自由嗎?
是的,一種冰冷的、絕對的自由。
林墨立刻感受到了這種自由帶來的第一個好處: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節奏和方式行動。無需再刻意模仿底層散修那種略顯粗糙拖沓的步伐和靈力運轉,他將《斂息術》調整到最貼合自身狀態、而非偽裝需要的模式,身形變得更加飄忽不定,如同林間一縷真正的陰影,與環境中的黑暗和污穢氣息更加“和諧”地融為一體。移動時,他可以肆意選擇最隱蔽、最短捷、但也可能是最危險的路徑——比如貼近那些散發著劇毒孢子的巨大菌類,或者直接從一些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的淺水泥澤上方掠過,利用《殘陽訣》對力量的精妙控制和遠超同階的神魂感知,做到無聲無息,不留痕跡。
他可以完全專注于自身的狀態。左臂舊傷在方才的爆發后傳來陣陣隱痛,他放慢了些許速度,分出一縷灰暗的靈力小心溫養、疏導,而非像在隊伍中那樣必須強忍。體內因泥妖污穢氣息刺激而略顯躁動的濁氣,此刻也可以更專注地進行壓制和疏導,雖然無法祛除,但至少能維持在一個相對“平靜”的水平。噬靈蠱傳遞出的、對陰穢能量的復雜渴望,也被他更清晰地感知和安撫(或者說壓制)。甚至,左眼的血瞳,在這種絕對的獨處中,那恒定的冰冷感似乎都“放松”了一絲,不再需要刻意隱藏其異樣。
這種對身體和力量百分百的掌控感,是在隊伍中絕不可能擁有的。獨行,讓他能夠以最高效率、最符合自身“異常”特質的方式,在這片險地中穿行。
但自由,永遠伴隨著同等的危險。
失去了隊伍的掩護和分擔,所有的威脅,都必須由他獨自面對。沒有熊隊長那樣的肉盾在前方抵擋,沒有冷燕那樣的利劍從旁策應,沒有猴子那樣的耳目提前預警。每一片可疑的陰影,每一道異常的聲響,每一絲氣息的波動,都需要他獨自判斷、應對。
就在他穿過一片布滿慘白色骨狀植物的洼地時,危險悄然而至。
那并非大型妖獸。而是一群潛伏在腐殖層下、細小如針尖的“蝕髓飛蟻”。它們被林墨經過時帶起的微弱氣流和生命氣息驚動,如同平地掀起一片黑紅色的沙暴,嗡嗡振翅聲瞬間充斥耳膜,朝著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瘋狂撲來!這些飛蟻單個微不足道,但數量成千上萬,口器含有能麻痹神經、腐蝕靈力的劇毒,一旦被近身纏住,筑基修士也極難脫身,會被生生啃噬成白骨。
若在隊伍中,或許可以依靠隊友的范圍術法或驅蟲藥物共同抵御。但現在,只有他自己。
林墨的反應快到極致。在飛蟻騰起的剎那,他已屏住呼吸,周身毛孔瞬間閉合,《殘陽訣》靈力急速流轉,在體表形成一層極其微薄、卻帶著強烈陰寒侵蝕之意的灰暗氣膜!同時,他腳下步伐絲毫未停,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猛沖,殘骨刃在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風的刃網,將正面撲來的飛蟻絞碎!
“嗤嗤嗤——”
飛蟻撞在灰暗氣膜上,發出輕微的腐蝕聲響,它們自身的毒液與《殘陽訣》的侵蝕之力互相消磨,氣膜迅速變得稀薄。更多的飛蟻從側面、后方涌來。
林墨眼神冰冷,沒有嘗試消滅所有飛蟻——那會大量消耗靈力并拖慢速度。他猛地將一股更精純的灰暗靈力注入腳下,身形驟然拔高,踏著洼地邊緣一株半枯的歪脖樹向上疾掠,同時左手向后一揮,一道摻雜了更多濁氣特性的、帶著腥甜腐朽氣息的靈力被打入身后飛蟻最密集處!
這股靈力并非攻擊,更像是一種“污染標記”。飛蟻群接觸到這異常氣息,明顯出現了瞬間的混亂和遲疑,對“獵物”的鎖定出現了偏差。
林墨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身形如同鬼魅般連續幾個折轉,徹底脫離了飛蟻的感知核心區域,沒入了前方更加濃密的、長滿垂掛藤蔓的林地。嗡嗡聲在身后迅速減弱,最終消失。
他停在一根粗大的氣生根后,微微喘息。體表的灰暗氣膜已然消散,皮膚上留下了幾處細微的、發紅發癢的叮咬痕跡,但毒素已被體內流轉的靈力驅散。方才應對,消耗了近一成的靈力,且動用了《殘陽訣》的侵蝕特性——這在隊伍中是絕不敢輕易暴露的。
獨行的危險,直觀而致命。若剛才反應稍慢,或是判斷失誤,此刻恐怕已陷入蟻海,難以脫身。
自由與危險,如同一體兩面。他享受著獨自掌控一切的效率與隱蔽,也承擔著獨自面對所有威脅的巨大壓力。沒有退路,沒有援手,每一次判斷都關乎生死。
林墨撕下一片帶有清涼汁液的肥大葉片,擦了擦手臂上的紅痕。右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垂掛的藤蔓和更深處仿佛沒有盡頭的黑暗。
他必須盡快離開黑沼林腹地。獨行雖自由,但此地的危險已超出他當前狀態能長期應對的極限。獲取地脈紫芝已無可能,保存實力、安全返回望月城,才是當前要務。
休息了片刻,他再次動身。這一次,他選擇了記憶中相對安全、繞遠一些的路線,將《斂息術》運轉到極致,如同真正的幽魂,在污穢與陰影的國度里,沉默而警惕地穿行。
獨行的路,只能靠自己一步步丈量。每一步,都踩在自由與危險的刀鋒之上。